他便故作神秘地嘿嘿一笑，搓着手道：“快了快了！到时候都来，都来啊！”
那架势，俨然一副准新郎官的得意劲儿，仿佛叶清音已经是他板上钉钉的媳妇。
他这副毫不掩饰的喜悦，让许多原本将信将疑的村民，也开始觉得这事儿恐怕是真的了。
毕竟，要是没点苗头，赵小四敢这么张扬？
然而，村里也并非所有人都被这表象迷惑。
一些脑子清楚、见过点世面的老人和心思清明的妇女，私下里难免嘀咕：
“这事儿……我咋总觉得悬乎呢？叶医生那姑娘，要模样有模样，要学问有学问，以前在卫生院多少人惦记？虽说现在手不好了，可那通身的气派还在呢！能看得上赵小四？”
“就是！赵小四除了他爹是个生产队队长，还有啥？要文化没文化，干活还偷奸耍滑，叶医生图他啥呀？图他年纪大？图他不洗澡？”
“我看这事儿八成是赵家那头热，人家叶医生根本没那意思！”
......
这天在村口代销店，几个年轻后生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他：“小四哥，你说叶医生跟你好了，她亲口答应你了？别是你自己在这儿做梦吧？”
赵小四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脸红脖子粗地梗着脖子嚷嚷：
“谁……谁做梦了？！你们懂个屁！叶医生那是害羞！她……她收了我的东西就是证明！她要是对我没意思，能收我东西吗？你们见她啥时候收过别人的东西？！”
他刻意忽略了叶清音是被他死缠烂打、无奈之下才收下，以及后来严厉驱赶他的事实。
他越是这样急于辩解，越是显得底气不足。
但他最后那句话，倒是点醒了一些围观的人，“是啊，叶医生好像确实没明确站出来说过啥……”
这正是整件事最微妙，也最让同情叶清音的人感到无力的地方。
叶清音本人，自从那次对赵小四爆发之后，就再次将自己封闭了起来，几乎足不出户。
对于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绯闻”，她一无所知。
她的沉默，在赵家及其好事者看来，是“默认”和“害羞”；
在有心推动此事的林晓雪看来，是天赐良机；
而在那些心存疑虑、想为她说句公道话的人看来，却成了最大的阻碍。
当事人自己都不吭声，他们这些外人，又凭什么，又以什么立场去强出头呢？弄不好，反而落个多管闲事、破坏“良缘”的骂名。
而这些流言蜚语，起初苏念卿听到也只是蹙蹙眉，并未深想，只当是村民们农闲时的嚼舌根。
但接连几天，她无论是在上工路上，还是在自家院里，都能听到类似的议论，而且细节越来越丰富，语气越来越笃定，仿佛叶清音和赵小四明天就要摆喜宴了似的。
苏念卿心里那根警惕的弦越绷越紧。
她放下手里正在默写的政治题，走到水缸边舀了勺凉水喝，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却没能浇灭她心头那股莫名的疑虑。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叶清音是什么人？
那是从小在军区大院长大，受过高等教育，心气比天还高的知识女性。
就算她被陆北辰伤透了心，右手残疾让她跌入人生谷底，也绝无可能自暴自弃到看上赵小四这种要文化没文化、要品行没品行、只会撒泼耍无赖的二流子！
这简直是对叶清音人格的侮辱。
这谣言起得太突兀，传播得太迅速，导向性也太明显了，背后肯定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推动。
晚上，陆北辰带着一身田间的泥土气息回来，两人照例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复习。
苏念卿却有些心不在焉，她放下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看向对面正专注演算一道物理题的陆北辰。
“北辰，” 她轻声开口，“村里最近关于叶医生和赵小四的那些话，你听到了吗？”
陆北辰笔尖顿了顿，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听到了。闲话罢了，不必理会。”
他继续在草纸上写着公式。
“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苏念卿语气凝重起来，她身体微微前倾，分析道，“叶清音的眼光有多高，你比我清楚。她就算再绝望，也不可能看得上赵小四。这谣言来得又猛又急，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俩‘有事’一样。”
“我怀疑是有人在背后搞鬼，目的可能就是想把叶医生和赵小四强行绑在一起。”
陆北辰终于抬起头，看向苏念卿。
他其实也隐约觉得蹊跷，但鉴于自己和叶清音之间那尴尬难言的关系，他实在不便，也不愿再多插手叶清音的事情，免得又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和风波。
“或许吧。但这种事情，我们外人不好过多置喙。”
“我知道你为难。” 苏念卿理解他的处境，语气缓和了些，“但叶医生毕竟对你有救命之恩。现在这谣言传得这么难听，明显是要毁了她最后的名声。”
“万一……万一是有人设局，我们明明察觉了却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她被推进火坑，这心里能过得去吗？我想明天去看看她，当面问问情况。至少……要让她知道有人在背后搞小动作。”
陆北辰看着苏念卿那双清澈的眼眸，心中百感交集。
她明明不久前还因为叶清音而与自己激烈争吵，委屈得泪流满面。
可此刻，她还能冷静地分析局势，甚至愿意为了一个曾让她难堪、觊觎她丈夫的女人，主动去面对可能存在的阴谋和风险。
他沉默了片刻，深邃的目光在苏念卿脸上停留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你去问问也好。”
他顿了顿，补充道，“自己小心点，注意态度。有什么情况，回来再说。”
第二天上午，苏念卿找了个空，来到了叶清音的宿舍。
院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走了进去。
院子里比之前更显凌乱，水缸空了小半，柴火垛也歪斜着，透着一种无人精心打理的破败感。
她走到房门前，抬手敲了敲门：“叶医生？叶医生你在吗？我是苏念卿。”
里面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
苏念卿又敲了敲，提高了些声音：“叶医生，我有事想跟你聊聊，关于村里最近的一些闲话，你能开下门吗？”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叶清音冰冷的声音，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你走吧。”
苏念卿耐着性子，隔着门板说道：
“叶医生，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村里现在有些关于你和赵小四的传言，说得很难听。我怀疑是有人在背后捣鬼，想对你不利。你至少得知道这件事，心里有个防备……”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叶清音生硬地打断，语气带着明显的烦躁和厌恶：“我的事不用你管！闲话？我还在乎什么闲话？你走！我不想看见你！更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