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清?”
江星云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敢确信。那位身着淡青色连衣裙、正俯身挑选药材的女子肩头微微一僵,抬起了头。
两双眼睛对上了。
李婉清怔了两秒钟,手中药材滑落回摊位也浑然不觉。她扶了扶镜框,向前迈了两步,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云儿?真是你么?”
两个女子快步走近,在摊位前站定,彼此端详,眼底都漾着惊喜的涟漪。
“你怎么会在中州?”江星云拉住李婉清的手。
“家中药铺在此设有分号,我过来主理。”李婉清说着,面上笑容初绽,却又很快黯淡下去,眉间拢上一层愁云,“云儿,你……怎么也在此地?”
“我随……”江星云回首望向觉凡。
觉凡已缓步走近。李婉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到一位年轻僧人,气质沉静如水,眼神温和中透着一股说不清的明澈。僧人身侧还立着个容貌极妍丽的少女,静默不语。
“这位是我朋友,觉凡。”江星云介绍道,“觉凡,这是李婉清,我自幼一同长大的姐妹。”
“李施主。”觉凡合十为礼。
李婉清连忙还礼,眸中掠过一丝疑惑,却未多问。她牵着江星云往旁侧人稀处走了几步,压低嗓音:“云儿,你们也是来赴法会的?”
“嗯。”江星云点头,瞧出她心事重重,“婉清,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方才见你面色就不太好。”
李婉清咬了咬下唇,眼圈微微泛红。她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声音压得更低:“我家药园……出事了。”
“药园?中州郊外那处祖传的?”江星云知晓李家是医药世家,祖上出过御医,在中州有片传承数代的药圃,专事培育珍稀药材。
“正是。”李婉清颔首,泪珠几欲滚落,“三月前,园中诸般药材开始无缘无故枯死。非是病虫害,亦非缺水短肥,而是……灵气散了。仿若被何物吸干了精髓。”
她拭了拭眼角:“家中请了好几位风水先生,还有两位修行界的朋友去看过,皆寻不出缘由。那些药材都是祖辈心血所育,有些已近乎灵药,如今枯死大半。再这般下去,我李家……根基怕是要毁了。”
江星云听得眉头紧锁,转首看向觉凡。
觉凡一直静听着,此时方开口:“李施主,你言及灵气似被吸干,具体是何等感受?”
李婉清望向觉凡,略作迟疑。她原看觉凡年轻,心中并无把握,但见江星云如此信赖他,还是如实道来:“便是……园中气息都变了。昔日入内,呼吸间只觉清冽,通体舒泰。如今进去,只感气闷,心头发慌。那些药材,明明水土俱足,却一日蔫过一日,叶泛枯黄,根须萎靡,似被抽尽了精气神。”
她顿了顿,仿佛下了决心:“此番我来法会,便是想碰碰机缘,看能否寻得高人相助。方才远远瞧见云儿,还以为看花了眼……云儿,你这位朋友,可是懂这些玄异之事?”
江星云望向觉凡,目光中带着探询。
觉凡未直接应答,而是问道:“若能解药园之困,李家愿以何物为酬?”
李婉清一怔,随即正色道:“只要能救回药园,我李家愿付任何代价!家中珍藏着一株千年雪莲,乃是祖上所传,本是为老爷子延寿备下的。若大师能解此厄,我们愿以此相赠!”
千年雪莲。
觉凡心中微动。此物他有所耳闻,乃顶尖灵药,虽不能直接续命,却能滋养神魂、净化体内丹毒,于稳固根基、辅佐修行大有裨益。他如今第四片菩提叶已然稳固,正需此类天材地宝为第五叶萌发积淀底蕴。
况且,李婉清言语时,他已悄然运转心通慧眼。这女子身上萦绕着一缕淡淡的药香,是长年接触灵药浸润所致,言辞间情真意切,并无虚妄。更紧要的是,他“瞧见”她眉心处蒙着一层极淡的灰气——那是沾染了不祥之兆的痕迹,与她所描述的“药园死气”性质相合。
“可。”觉凡点头,“法会了结后,我随你往药园一观。”
李婉清眸光倏亮,连声道谢:“多谢大师!那……法会后,我来寻你们?”
“好。”觉凡与她互留了联络之法。
李婉清又与江星云叙了几句,约好互通音讯,这才匆匆离去。背影瞧着轻松了些,步履却仍显沉重。
待她走远,江星云方轻声问:“你觉着……能解么?”
“须亲见方知。”觉凡收起那张记着联系之法的纸片,“不过她所描述的情状,确与某种邪术强抽地脉灵气的迹象相似。若果真如此,布下那物之人,怕是不简单。”
白玲忽地轻轻嗅了嗅空气:“方才那位李小姐身上,除却药气,还有一丝……极淡的阴气。不似她自身所带,倒像是沾染上的。”
觉凡颔首,将此细节记下。
三人又在交易区逛了片刻,未再遇着特别之物。眼见暮色渐沉,觉凡想起那张约他往土地庙的纸条。
“先回去。”他道。
回到住处,掩好房门。觉凡取出那枚灵隐木鱼,置于几案之上。暗金色的木质在灯下泛着温润光泽,他指腹轻抚木鱼底部,那里刻着两个极淡、几被磨平的字迹——“灵隐”。
“灵隐……”江星云凑近细看,“是寺名么?”
“许是。”觉凡若有所思。世间唤作“灵隐”的寺庙非止一处,最负盛名的当属杭州灵隐寺。然手中这枚木鱼年代久远,愿力精纯,不似近世之物。
他将木鱼收好,复又取出那张约他往土地庙的纸条。
“子时将届。”江星云望了眼壁上钟刻,已近子夜,“你真要去?”
“去。”觉凡起身,“你们留在屋内,无论闻得何等动静皆莫出来。白玲,你护好她。”
白玲郑重点头。
觉凡换了身深色衣衫,独自出门。
夜色已浓,玄门总部所在之处尚算灯火通明,然愈往老城区行去,光晕愈显稀薄。城西那片旧日是棚户区,后来拆改建,独土地庙一带未动,周遭皆是待拆的空屋,入夜后漆黑一片,连野猫都不愿涉足。
觉凡步履极轻,若灵猫般穿行于巷陌之间。他未运佛力照明,恐打草惊蛇,只凭远超常人的目力于黑暗中辨物。
离土地庙尚隔两条巷弄时,他忽地驻足。
空气中浮着一缕极淡的、混杂香灰与陈腐气息的味道——正是白玲日间所言,纸条上所沾的那类香火气。
他悄无声息地翻上一处矮墙,居高临下望向土地庙方向。
那是座破败的小庙,庙门早失,内里黑洞洞的。庙前空地上,隐约可见一道人影背对此处而立,似在等候。
然觉凡的注意不在那人影之上。
他的目光扫过庙宇周遭几处阴影。那里,至少还伏着三道气息,藏匿得极好,几与黑暗融为一体。若非他开了慧眼,能感知生命气息的微弱波动,断难察觉。
埋伏。
果是个陷阱。
觉凡唇角勾起一丝冷哂。他轻跃下矮墙,未直趋土地庙,而是绕了个大圈,自另一侧悄然接近。
与此同时,土地庙内,更深的幽暗处。
一位身着灰袍的中年道人盘膝坐于供桌后的阴影中,闭目凝神。他面前的地面上,以朱砂绘着一道繁复符阵,阵眼处插着三炷黑香,香头火星明灭,腾起的烟气呈淡灰色,凝而不散。
若觉凡在此,必能认出此阵——乃道门“困灵阵”,专为禁锢修行者灵力运转而设。
灰袍道人耳廓微动,睁开双目,眼中掠过一丝精芒。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