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王府的人灰头土脸地捧着礼单离去时，天色已擦黑，林府正厅的烛火被夜风晃得明灭不定。
忠叔刚将桌上的御前令牌锁进匣子，就吩咐下人撤了残茶，只说让黛玉好生歇着，连日应对两王已是耗损太多心神。
黛玉的确乏了，却没急着歇息，只靠在窗边的软榻上，望着远处王府方向的灯火出神。
她知道两王此番赔罪不过是权宜之计，蛰伏之下定有新的盘算，却没料到这盘算会来得这般快，且竟牵扯到了探春身上。
三日后的清晨，林府刚开了府门，宫里的总管太监李德全就带着两个小太监，踏着晨霜进了府。
不同于上次的仓促，这次他还随身带着宫里御膳房的新茶，进门便笑着作揖：“林姑娘，老奴给您送新茶来了，顺便也带个宫里的信儿。”
黛玉见他神色凝重，便知不是寻常寒暄，忙引着人进了内厅，屏退左右后才开口：“李公公但说无妨。”
李德全呷了口热茶，才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讳莫如深：“姑娘有所不知，三日前您刚打发走两王府的人，当晚忠顺王和北静王就前后脚进了宫。说来也怪，素来针锋相对的两人，竟罕见地同气连枝，在陛下面前力荐荣国府的贾探春去北境和亲。”
黛玉端茶的手猛地一顿，茶水溅出几滴落在手背上，她却浑然不觉，上一世的记忆如冰锥般刺进心头——也是这般春寒料峭的时节，探春被推上和亲的銮驾，最终冻毙在北境的冰原，连句遗言都没能传回京城。
“他们为何要举荐探春？”
黛玉强压着心头的惊悸，指尖攥得发白，“贾府早已被抄，贾政等人还在宗人府圈禁，探春不过是罪臣之女，怎配得上宗室和亲的体面？”
“这便是两王各有盘算，反倒凑成了一桩‘合意’的事。”
李德全叹了口气，声音又低了几分，“北静王想借机削弱宗室旁支，还能卖忠顺王一个人情；至于忠顺王……老奴只隐约听闻，他是得了陛下的默许，想借着和亲的由头，去北境探查那边的兵力部署，毕竟近来北境部族异动频繁，陛下也想摸透他们的底细。
而探春的身份，既不算宗室嫡系，又顶着荣国府的名头，是最‘合适’的幌子。”
黛玉心头一震，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原来忠顺王举荐探春，并非真要将她推入火坑，而是借着“和亲”的名头行探查之实，只是这盘棋里，探春依旧是随时可弃的棋子——一旦探查任务完成，或是北境起了变故，她的死活便无人过问。
而北静王则是顺水推舟，既讨好了忠顺王，又能除掉贾府这枚潜在的旧棋，至于陛下，便是这盘棋背后真正的执棋人。
“多谢公公专程告知。”
黛玉定了定神，眼底已生出几分决绝，“这份情，黛玉记下了。”
李德全摆了摆手，语气多了几分叮嘱：“姑娘莫要冲动，此事牵扯天家布局，您虽有御前令牌，可硬碰硬也难讨好处，不如缓几日再从长计议。”
送走李德全后，忠叔也沉了脸：“姑娘，这是陛下和忠顺王的暗棋，咱们若是插手，怕是会触怒天威。”
“我知道。”
黛玉起身走到案前，摊开京中舆图，指尖落在北境与京城的连线上，“可他们要的是棋子，是幌子，却没问过探春愿不愿意。五日期限，足够我布局——我不拆陛下的台，只换探春一个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