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滚烫的眼泪砸在手背上，苏未曦感受到了。
她虚弱地转过头，看到陆夜北通红的眼眶和紧绷的下颌线，心里又酸又软，想抬手摸摸他的脸，却连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
“傻瓜……哭什么……”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带着产后的极度疲惫。
陆夜北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里的哽咽。
他抬起头，目光死死锁在她苍白汗湿的脸上，那眼神里翻涌着的心疼和后怕，几乎要溢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她打点滴的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她眼角和额头的汗，动作虔诚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很疼，是不是？”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未褪的颤音。
他脑海里全是她刚才在产床上痛苦挣扎、咬破他手臂的画面，每一帧都像刀子在他心口剐蹭。
苏未曦想摇头，却连这点动作都做不到，只能勉强扯出一个安抚的笑：“看到宝宝……就不疼了……”
这时，清洗干净、包裹在柔软襁褓里的小婴儿被助产士抱了过来，轻轻放在苏未曦的枕边。“陆太太，您看看，宝宝多漂亮。”
小家伙已经不哭了，闭着眼睛，小嘴微微嘟着，呼吸均匀。皮肤还有些红皱，但能看出五官的轮廓很精致，眉眼间依稀带着陆夜北的影子。
苏未曦侧着头，贪婪地看着儿子，一种难以言喻的母爱和满足感涌上心头，冲淡了身体的剧痛和疲惫。
这是她和夜北的孩子，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他好像你……”她轻声说，眼里闪着泪光，这次是幸福的。
陆夜北的视线也落在了那个小不点身上。看着那小小的一团，软软的，带着新生命的气息，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一种初为人父的奇异感和喜悦油然而生。
然而，这喜悦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当他目光再次回到苏未曦毫无血色的脸，看到她身下尚未清理完毕的狼藉，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想到她刚才几乎耗尽了所有生命力才把这个小东西带到世上——
那股刚刚压下去的心疼和怒火，“轰”地一下再次窜起，甚至比刚才更猛烈！
都是因为这个小子！
要不是他，未曦怎么会受这么大的罪？怎么会虚弱成这个样子？
他辛辛苦苦，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呵护了这么久的人，竟然被这个小东西折腾得去了半条命！
陆夜北的眼神瞬间沉了下来，刚才那点初为人父的柔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凶恶”的瞪视。
他盯着那个闭眼酣睡、对此一无所知的小婴儿，磨了磨后槽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低吼，声音不大，却带着十足的狠劲：
“小东西！看你把你妈折腾的！我揍扁你！”
正要退出产房的主任医生和助产士听到这话，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表情一言难尽地看向这位传闻中冷酷无情、此刻却明显“迁怒”亲儿子的陆大总裁。
苏未曦也愣住了，随即哭笑不得，用尽残余的力气嗔怪道：“陆夜北！你胡说什么呢！他还是个宝宝……”
哪有当爹的第一次见儿子，就嚷嚷着要揍扁的？
陆夜北却不管不顾，俯下身，仔细查看苏未曦的情况，眉头拧得死紧：“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晕吗？想不想吐？”
他完全无视了那个刚刚降临人世、正在接受“死亡凝视”的亲儿子。
医护人员迅速而专业地处理好后续，将苏未曦转移到VIp病房。
整个过程，陆夜北都亦步亦趋地跟着，视线几乎没从苏未曦身上离开过，至于那个被月嫂小心翼翼抱着的儿子……嗯，暂时不在他的重点关注列表里。
病房宽敞明亮，布置得如同高级酒店套房。苏未曦被安稳地安置在病床上，换了干净的病号服，虽然依旧虚弱，但精神稍微好了一些。
月嫂将小家伙放在苏未曦床边的透明婴儿床里。小家伙睡得正香，小拳头蜷缩着放在脸颊边。
陆夜北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紧紧握着苏未曦的手，脸色依旧不太好看。
苏未曦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又看看婴儿床里无辜的儿子，心里软成一片。她知道他是心疼她，可这“迁怒”也太离谱了。
“夜北，你看他，多小啊……”她轻声说，试图唤起他的父爱。
陆夜北闻言，终于纡尊降贵般地把目光分了一点给婴儿床。看着那小小的一团，他眉头蹙了蹙，语气硬邦邦的：“丑。”
苏未曦：“……哪里丑了？医生都说很漂亮了！”
“皱巴巴的，像个小猴子。”陆夜北毫不留情地评价，视线又转回苏未曦脸上，语气瞬间放柔，“辛苦你了。”仿佛她完成了一件多么伟大的、与那个“小猴子”无关的壮举。
苏未曦被他这双标的态度弄得彻底没脾气了。
这时，得到消息的陆振宏和沈静怡赶到了医院。两人脸上都带着急切和喜悦。
“未曦，怎么样？感觉还好吗？”沈静怡快步走到床边，心疼地握住苏未曦另一只手。
“妈，我没事，就是有点累。”苏未曦微笑着回答。
陆振宏虽然表情依旧严肃，但眼神里也透着关切，他看向陆夜北：“孩子呢？”
陆夜北没什么表情地朝婴儿床抬了抬下巴。
沈静怡和陆振宏立刻围到婴儿床边，看着里面酣睡的孙子，脸上瞬间笑开了花。
“哎哟，我的乖孙孙！看看这小鼻子小嘴，多像夜北小时候！”沈静怡压低声音，喜不自胜。
“嗯，眉眼是像。”陆振宏也难得地露出了笑容，仔细端详着。
陆夜北在一旁听着，冷不丁又冒出一句：“折腾起人来也挺像。”
沈静怡和陆振宏同时一愣，疑惑地看向儿子。
苏未曦赶紧打圆场：“他……他是心疼我。”心里默默吐槽，这心疼的方式可真够别致的。
沈静怡了然，笑着拍了拍陆夜北的肩膀：“傻孩子，女人生孩子都这样。看到宝宝健健康康的，什么都值了。”
她又转头对苏未曦说，“未曦，你好好休息，想吃什么跟妈说，妈让家里厨房做了送来。”
两位老人围着孙子，怎么看都看不够，病房里充满了喜悦的气氛。
只有陆夜北，依旧坐在苏未曦床边，像一尊守护神，周身的气压与这喜庆氛围格格不入。
他看着父母对着那个“罪魁祸首”喜笑颜开，再看看床上疲惫不堪的妻子，心里的天平严重倾斜。
他甚至开始认真思考，等这小东西再大一点，该怎么“教育”他，才能让他知道他妈为了生他付出了多大代价，以后必须加倍对他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