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张氏是有备而来,早就在心里打好了草稿,面对易中海的质问,一点儿也不慌乱,说起话来反而振振有词:
“老易!你糊涂啊!我一向就是个胖子,腰身粗,怀了孕哪里那么容易看出来?再说了,那时候日子苦,吃都吃不饱,孩子能长多大?我自己都稀里糊涂的,只觉得身上不利索,还以为是得了啥病,压根没往那上头想!”
“还是那天……我在屋里用马桶解手,一下子就感觉掉下来一大块东西!我低头一看……我的老天爷啊!是个成了形的……小东西!可把我吓死了!当时就晕了过去!醒过来才发现流了一地的血……”
说着说着,她还很配合地打了个寒蝉,仿佛回忆起了当时的恐怖场景:“我哪敢声张啊!一个寡妇,突然落了胎,传出去我还有脸活吗?我赶紧用破布裹了,趁半夜没人,扔在了城东的福利院,你仔细想想,那时候是不是有人说福利院门口丢孩子了?”
贾张氏越说越“顺”,细节也越来越“丰富”,仿佛那件事真的发生过一样。
其实当年是动荡年景,四九城又被小鬼子占领了,不知有多少人家吃不饱穿不暖,扔孩子的事情时有发生,贾张氏编的情节又是二十年前,易中海哪里还能记得起来?
没有儿子一直是易中海最大的“心魔”,贾张氏言之凿凿的叙述竟让他心里产生了一丝动摇:
难道自己真的有过一个儿子?一个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就被当做垃圾丢弃在福利院门口的亲生骨肉?
这个念头所带来的冲击是毁灭性的。
但易中海毕竟不是傻柱,他大半辈子都在算计和经营中度过,很快,残存的理智把他从失控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不对!这太巧了!贾张氏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她自己身陷绝境、走投无路的时候说出来?
这十有八九是她为了活命,精心编造的谎言,自己可不能上当。
可他心里仍然有那么一丢丢地幻想,这万一是真的呢?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却下意识地轻了很多,
“老嫂子,你既然这么说,那到底有什么证据?总不能空口一句话,我就信了吧?”
易中海问到了关键。
证据!
说了那么多,你要是没有证据,我可不会相信的。
贾张氏哪有什么证据!这一切全是她在恐慌当中灵光一现,或者说狗急跳墙信口胡诌出来的。
但她早有准备,或者说,她豁出去了。
只见贾张氏猛地举起右手,五指张开,一字一顿地发下了毒誓:
“证据?!老易,我老婆子对天发誓!刚才我说的要是有半句假话,就让我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这誓言已经够狠了,可贾张氏看着易中海依旧不怎么相信她,心知这还不够,又恶狠狠地加码:
“要是我骗了你,就让我的大孙子棒梗也不得好死!出门被车撞死,喝水被呛死!让秦淮茹和小当、槐花一辈子没个好,为娼为婢,受苦受穷,永远翻不了身!!”
这誓言太恶毒了!
恶毒到连易中海这种见惯了风浪、心肠颇硬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在这个年代,尤其对于贾张氏这种没什么文化、迷信思想严重的老太太来说,用自己最在意的儿孙后代发下如此毒誓,若不是真有把握,谁敢这么咒自己全家?
易中海想不信都不行了。
“你……你……”
易中海的声音再次颤抖起来,这次完全是激动的,他努力想维持镇定,但眼神里的惊疑和动摇已经暴露无遗,“那……那孩子……后来到底怎么样了?你扔在福利院……是死是活?”
贾张氏见易中海态度松动,心中狂喜,知道最关键的一步快要成了!
她赶紧趁热打铁,作出一副回忆往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的苦恼模样,“让我想想……让我想想……那孩子身上好像有什么印记?唉!我这脑子……被关在屋子里一吓,有些想不起来了。”
易中海彻底陷入了巨大的矛盾和挣扎之中。
理智尖叫着这是陷阱,是讹诈;但情感或者说执念,却疯狂地呐喊着“万一是真的呢?”“那可能是你唯一的儿子!”
他脸色阴晴不定,汗水已经浸湿了工装,最后深深地看了贾张氏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易中海没有答应,也没有再否认,只是用干涩的声音说了一句:“你先好好配合调查。” 然后,便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步履沉重地离开了。
但贾张氏却无声地笑了,她知道,她赢了。
易中海毕竟是个八级工,尤其还是在苏联专家撤走的情况下,他这个八级工就越发的重要,即便是杨厂长也不好立刻就回绝了他的请求。
易中海求情的理由很充分,说贾张氏纯粹是被欺骗的,老太太字都不认识,是被许大茂忽悠着以为是给李源请愿才按得手印;
又说贾家的男人为了厂里死了,留下了孤儿寡母的,家里有三个孩子,其中一个还刚满月,这要是关下去,家里没个人照顾,孩子说不定要出事的。
杨厂长心里斟酌一下,再问过了保卫科审讯的情况,了解到贾张氏确实没什么大的问题,她又不是工厂的工人,连“开除公职”的处罚都够不上,便挥挥手,示意把人放了。
贾张氏脱了困,走出保卫科那栋让人喘不过气的小楼,站在阳光下,只觉得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
她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旁边同样沉默不语的易中海,心里那叫一个得意!
这步险棋,算是走对了!老易这家伙,果然被自己给唬住了,把自己给救了出来,那阎解成和刘光齐还被关押着呢。
两人走到楼下僻静无人的角落,易中海立刻停下脚步,转过身,再也按耐不住心里的焦急,“老嫂子,现在你人也出来了,该说了吧?那孩子…到底后来怎么样了?你没再去福利院看看?”
贾张氏纯粹就是为了能够逃出来,哪里生了什么孩子啊,现在还没走出保卫科的范围,她不敢说出真相,生怕易中海反悔,又把自己送进了保卫科。
所以她皱起眉头,一手扶着额头,做出疲惫又苦恼的样子:“哎哟,老易,你让我缓缓,缓缓…这刚出来,我这心还扑通扑通跳呢,脑子里也乱糟糟的。那都是二十年前的老黄历了,好多细节…一时半会儿真想不全乎。你别急,等我回去,安顿下来,好好想想,肯定一五一十都告诉你!”
她这是打算等这件事彻底过去了,再向易中海坦白,了不起就道个歉呗,易中海还能拿她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