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航路在死寂的虚空中延伸，如同一条通往未知坟墓的幽暗墓道。“灰影号”如同最沉默的送葬者，远远跟随着前方的黑色车队。
越是深入，周围的环境越是诡异。那些漂浮的岩石和金属废墟逐渐增多，形状也越发怪异。有些像是被巨力扭曲撕扯过的战舰残骸，其上的炮塔和舱室结构依稀可辨，却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暗红色的锈蚀物，在远处微弱星光的映照下，泛着如同干涸血液般的光泽。有些则是纯粹的、非自然的几何构造，巨大的金属环、断裂的尖塔、不知用途的管道网络，全都沉浸在一种仿佛凝固了万古的衰败与寂静之中。
空气中弥漫的能量“尘埃”越来越浓，林辰掌心的印记持续传来一种沉闷的“滞涩感”，仿佛周围的“秩序”本身都已锈蚀、凝固。艾莉也微微蹙眉，血族对生命与能量的敏锐感知在这里受到了严重压制，四周除了前方车队和那些死物，几乎感觉不到任何常规意义上的“生命”活动迹象。
“这里的空间参数极不稳定，重力场紊乱，能量辐射读数异常偏高。”林辰盯着控制台上闪烁的数据，低声说道，“长期暴露在这种环境下，即使是修炼者，身体和灵魂也会受到缓慢但持续的侵蚀。难怪被称为‘坟场’。”
航路两侧开始出现一些更加令人不安的景象。在一些相对完整的金属结构表面，他们看到了巨大的、仿佛被强酸腐蚀或某种生物啃噬过的痕迹。某些区域漂浮着半透明的、胶质般的絮状物，散发着微弱的磷光，当“灰影号”的灯光扫过时，这些絮状物会微微蠕动，仿佛具有某种低等的应激性。
“这些是……‘虚空苔藓’的变种？还是某种能量生命的尸体？”艾莉凝视着那些胶质物，紫眸中带着警惕。她曾在一本古籍中见过类似描述，某些极端能量环境下会滋生出介于物质与能量之间的怪异存在。
林辰没有回答，他的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印记的感应和前方的车队的动向。坐标信号显示，车队的速度进一步放缓，似乎即将抵达目的地。
又航行了约一刻钟，前方的虚空陡然开阔。不，不是开阔，而是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由无数锈蚀金属、破碎岩石和不明材质构成的、如同山岳般庞大的聚合体！
它静静地悬浮在虚空中，形状极不规则，像是一个被随意揉捏、然后又历经亿万年风化锈蚀的金属星球碎片。其表面布满坑洞、裂缝和扭曲的突起，一些区域的金属呈现暗红、褐黄、青黑等诡异色泽，层层叠叠，仿佛经历了无数次不同的氧化与侵蚀。巨大的管道如同枯萎的藤蔓从裂缝中探出，又无力地垂下。一些相对平整的“崖壁”上，隐约能看到早已失效的巨型符文阵列和能量传输轨道的残迹。
整个聚合体散发出的能量波动极其复杂而混乱。有古老的、已经沉寂的引擎或能源炉残留的惰性能量；有各种金属和矿物长期相互作用产生的怪异辐射；但最为强烈、也最让林辰印记感到“厌恶”与“警示”的，是一股如同附骨之蛆般弥漫在整个聚合体表面及附近区域的、高度活跃的污秽能量波动！
那种波动，与“梦尘”和“活体结晶”中的污秽同源，但浓度、活性和那种纯粹的“恶意”与“侵蚀性”，强了何止百倍！仿佛这里就是那种污秽能量的一个重要源头，或者至少是一个大型的汇聚与储存点！
“锈蚀坟场……”林辰喃喃道，目光凝重地看着那座庞大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金属坟墓。“看来，我们找到地方了。”
前方的黑色车队，正朝着“锈蚀坟场”底部一个相对规整的、看起来像是人工开凿或清理出来的巨大平台驶去。平台上已经停靠着几艘样式各异的舰船，有改装过的运输舰，也有看起来火力不俗的护卫艇。一些模糊的身影在平台和通往坟场内部的巨大通道口之间忙碌着。
“灰影号”在距离坟场还有数公里远的一片密集的金属残骸带中悄然停下，关闭了大部分外部灯光和主动扫描系统，仅保留最低限度的生命维持和感应设备。
“不能靠得更近了。”林辰低声道，“那个平台附近有能量扫描网，而且那个‘秘师’很可能在那里。我们需要另找入口，或者等待时机。”
艾莉点点头，指向坟场侧面一处不起眼的、被巨大撕裂金属板遮挡的阴影区域：“那里，能量波动相对薄弱，结构似乎也有裂缝可以进入。而且，远离主平台。”
那处区域位于坟场“山体”的中段，被一块如同巨兽鳞片般翘起的、锈蚀斑驳的金属板半遮掩着，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隐约能看到错乱的钢架和管道。从能量感知上看，那里的污秽波动虽然依旧强烈，但扫描强度和生命活动迹象都远低于主平台方向。
“是个选择。”林辰观察着那处区域，又看了看正在平台上进行装卸作业的车队。“我们需要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这些‘活体结晶’被运来做什么，以及这里到底隐藏着什么。”
他调出“灰影号”上简陋的探测设备记录的数据。坟场内部的能量结构异常复杂，充斥着大量干扰，常规探测波根本无法深入。但林辰通过印记的秩序感知，却能模糊地“感觉”到，坟场深处，存在着数个能量高度凝聚、且污秽波动极强的“节点”，仿佛一个个跳动着的、病变的心脏。
“我有个想法。”林辰看向艾莉，“你留在这里，监视主平台和外围动静，随时准备接应。我利用‘灰影号’的微型侦察机器人，尝试从侧面裂缝潜入，进行初步侦查。同时，我会尝试用印记的感知，配合机器人的物理探测，看看能否绘制出内部大致的能量节点分布。”
艾莉眉头微蹙：“主人，您亲自操控侦察？这里环境危险，一旦被发现……”
“微型机器人目标小，隐匿性强，由我通过印记建立间接精神链接操控，可以最大程度避免能量泄露和被发现的风险。而且，我的秩序感知在识别那种污秽能量节点方面，比任何探测器都有效。”林辰解释道，“你留在这里，不仅能警戒，万一我那边暴露或需要支援，你也能及时反应。”
见林辰态度坚决，艾莉不再反对，只是郑重道：“请务必小心。”
林辰从“灰影号”的装备舱中取出一个拳头大小、形如金属蜘蛛的微型侦察机器人。它通体哑光黑色，八条节肢灵活，搭载了高精度光学、热能和基础能量感应器，以及一个短距离信号中继器。
他将机器人放在操控台上，闭上双眼，右手掌心轻轻按在机器人的核心处理器外壳上。魂力流转，印记微微发亮，一丝极其细微、被重重包裹的秩序魂力渗入机器人内部，与其控制系统建立了稳固而隐蔽的精神链接。
瞬间，林辰的“视野”一分为二。一边是“灰影号”座舱内的景象，另一边，则透过机器人的复眼，看到了冰冷、锈蚀的金属表面和远处坟场那庞大的阴影。
“出发。”
在他的意念操控下，微型蜘蛛机器人灵活地爬出“灰影号”的舱门，如同真正的虚空昆虫，在错综复杂的金属残骸间跳跃、攀爬，悄无声息地朝着坟场侧面那道阴影裂缝靠近。
机器人的移动速度不快，但极其稳定。林辰操控它避开了一些明显散发异常能量或结构不稳的区域。越是靠近坟场本体，那种无处不在的污秽压迫感就越强，即使是透过机器人的传感器，林辰也能感到一阵阵精神上的不适。
终于，机器人来到了那块巨大翘起金属板的下方。裂缝比远处看起来更宽，足以容纳数人并行，向内延伸，一片漆黑，只有深处隐约传来暗红色的、如同熔炉余烬般的微光，以及低沉而有规律的、仿佛巨型机械运转或能量流动的嗡鸣声。
机器人调整光学模式，增强夜视能力，沿着裂缝边缘，小心翼翼地爬了进去。
内部空间比想象中更加庞大和复杂。这是一个由无数废弃舱室、管道、通道和不明空间拼接而成的迷宫。空气（如果还有空气的话）污浊，弥漫着铁锈、臭氧、腐烂有机物和那种特有的污秽能量混合的刺鼻气味。墙壁和地面覆盖着厚厚的、暗红褐色的锈蚀层，有些地方还在缓缓渗出粘稠的、散发微光的暗色液体。
机器人沿着一条相对宽敞、似乎经常有东西拖拽痕迹的通道向前探索。林辰通过机器人的传感器和自身的秩序感知，不断记录着路径和能量波动特征。
沿途，他看到了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通道两侧的墙壁上，镶嵌着一些半透明的、如同琥珀般的容器，里面封存着扭曲的、非人形的生物残骸或能量团，浸泡在暗绿色的液体中，散发着强烈的怨念和污秽波动。一些岔路深处，传来隐约的、非人的哀嚎或咀嚼声，但机器人没有深入。
通过秩序感知，林辰能清晰地“看到”，一股股浓郁的、如同黑色潮水般的污秽能量，从坟场深处那些“节点”方向流淌出来，沿着特定的管道或能量脉络，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其中一股主要流向，似乎正是通往主平台方向。
突然，机器人前方的通道拐角处，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和交谈声！
林辰立刻操控机器人缩进墙壁一道裂缝的阴影里，关闭所有主动探测器，进入静默状态。
两个身影从拐角处走出。他们穿着统一的、带有暗红色纹路的黑色防护服，戴着全覆盖式呼吸面罩，看不清面容。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个闪烁着数据的平板，另一个则拖着一个简易的、带着轮子的金属箱，箱体表面凝结着暗红色的污垢。
“……三号反应炉的‘饲料’快用完了，得赶紧从新到的这批‘结晶’里补充。‘秘师’大人说了，这次的‘祭品’质量很高，应该能产出更纯的‘源质’。”拿平板的人说道，声音透过面罩有些沉闷。
“知道了，催什么催。”拖箱子的人不耐烦地回道，“那些‘矿工’最近越来越不顶用了，挖出来的‘灰烬结晶’杂质太多，害得老子们提炼的时候差点炸炉。要我说，还是直接用‘活体结晶’提炼‘源质’效率高，就是材料难搞……”
“少废话，赶紧干活！‘上面’催得紧，要是耽误了‘圣餐’的制备，你我都得变成‘饲料’！”
两人说着，拖着箱子渐渐走远。
林辰屏息凝神，等他们的声音完全消失，才操控机器人继续前进，但更加小心。
“反应炉”、“饲料”、“源质”、“圣餐”、“矿工”……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指向一个比单纯制毒贩毒更加庞大、更加邪恶的图景！
机器人继续深入，通道逐渐向下倾斜。周围的温度开始升高，空气中那股污秽能量和熔炉般的热浪混合在一起，令人窒息。机器的嗡鸣声也越来越响。
终于，在穿过一道半坍塌的金属闸门后，机器人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如同地下溶洞般的空间边缘。
林辰透过机器人的“眼睛”，看到了令他心神剧震的景象。
下方，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坑壁和底部布满了错综复杂的、散发着暗红光芒的能量管道和符文阵列。巨坑中央，矗立着三座高达数十米的、如同畸形心脏般搏动着的暗红色金属结构——那应该就是“反应炉”。炉体表面布满了蠕动般的血管状凸起，不断将下方输送来的、混合着暗红色结晶（灰烬结晶？）和粘稠胶质（哀嚎苔藓提取物？）的“饲料”吞入，又从顶部喷射出更加浓郁、几乎凝成液滴的暗红色污秽能量流，这些能量流通过上方的管道网络被输送到未知的深处。
而在反应炉周围，以及通往巨坑底部的坡道上，林辰看到了更多的、穿着防护服的身影在忙碌。他们还看到了一些被锁链束缚、形容枯槁、眼神空洞的类人生物——那些大概就是所谓的“矿工”，被强迫在此挖掘“灰烬结晶”。更远处的一些平台上，似乎在进行着将“活体结晶”进一步提纯、加工的工序……
整个空间，就像一个巨大、血腥、污秽的地下工厂，正在源源不断地生产着那种被称为“源质”的高度浓缩污秽能量！而所谓的“梦尘”，很可能只是这种“源质”极度稀释后的副产品！
这里，就是污秽的源头之一！是“黄昏庭院”制造“纪元之垢”相关产物的巢穴！
就在林辰心中震撼，试图操控机器人寻找通往“圣餐”制备区域或更核心区域的路径时，异变突生！
巨坑中央，一座反应炉的搏动忽然加剧，炉体表面的一根“血管”猛地破裂，喷溅出大量暗红近黑的粘稠液体和狂暴的污秽能量！周围的工人惊慌躲避，警报声凄厉地响起！
而更糟糕的是，那失控喷溅的能量乱流中，似乎夹杂着一丝对“秩序”力量极其敏感的反向探测波动！那波动如同涟漪般扫过巨坑，也扫过了林辰操控的、隐藏在洞口阴影处的微型机器人！
嗡！
机器人内部的能量感应器瞬间过载冒烟！林辰通过精神连接感到一股强烈的、充满恶意的“注视感”猛地锁定了机器人所在的大致方向！
暴露了！
“撤！”林辰心中警铃大作，立刻操控机器人转身，以最快速度沿着来路狂奔！
几乎同时，刺耳的、不同于刚才故障警报的敌袭警报响彻整个地下空间！急促的脚步声和能量武器充能的声音从多个方向传来！
机器人刚刚冲出来时的通道，迎面就撞上了两名闻讯赶来的黑衣守卫！他们看到急速爬行的机器人，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中闪烁着能量光芒的枪械！
“发现入侵者！摧毁它！”
林辰操控机器人猛地跃起，躲开第一道光束，八条节肢在墙壁上借力，试图从守卫头顶越过。但另一名守卫预判了它的动作，一道更粗的能量束封死了去路！
砰！
机器人在半空中被击中，外壳碎裂，零件四散，冒着黑烟摔落在地，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灰影号”内，林辰身体一震，闷哼一声，切断了与机器人残骸的精神链接，脸色有些发白。虽然只是间接操控，但链接突然被暴力切断，还是对他的精神造成了一丝冲击。
“主人！”艾莉立刻察觉他的异常。
“被发现了。”林辰深吸一口气，压下不适感，眼神锐利地看向舷窗外那座巨大的锈蚀坟场。“他们很快就会展开搜索。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片区域，但……不能离得太远。”
他已经看到了部分真相，那个污秽工厂，那些被奴役的“矿工”，还有正在生产的“源质”。但“圣餐”是什么？“上面”是谁？这些“源质”最终流向何处？这些关键问题还没有答案。
而且，既然已经打草惊蛇，对方很可能会加强戒备，甚至提前转移。他们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在对方混乱和加强外围搜索的时候，想办法找到更核心的秘密，或者至少，确认“源质”的输送目的地。
“艾莉，准备启动‘灰影号’，我们绕到坟场另一侧，寻找新的隐蔽点。同时，密切注意主平台方向的动静，尤其是是否有舰船紧急离港！”
坟场内刺耳的警报声，即便隔着厚厚的金属壁垒和虚空，似乎也隐约可闻。黑暗的工厂已经惊醒，而狩猎者与猎物的角色，在这片锈蚀的坟场上空，变得微妙而危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