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术修习，讲究循序渐进，张弛有度。”
云落歆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
“根基不牢，地动山摇。你今日进境虽快，但若是贪功冒进，一味求快，看似突飞猛进，实则如沙上筑塔，根基虚浮，日后稍遇阻碍或尝试更深奥的术法，极易反噬自身，伤及经脉灵识。
今日到此为止，先休息吧。贪多嚼不烂，这个道理，放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她的话有理有据，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温黛高涨的兴致像是被泼了一小瓢温水，热度稍降，但并未熄灭。
她看着云落歆认真的神色，知道对方是为自己好，虽然心里还有点痒痒的想继续，但也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她乖巧地点了点头，拉长了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好吧——听落落的。”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晚风吹过庭院中树叶的沙沙声，更显静谧。
夕阳的余晖将房间染上一层温暖的金橘色，光影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
云落歆的视线落在温黛身上。
少女因为一整天的专注学习，白皙的脸颊透出健康的红晕，几缕汗湿的发丝贴在额角和颈边。
那双总是清澈的眼眸，此刻在夕阳下流转着灵动的光彩，少了几分失忆初醒时的茫然，多了几分属于她自己的、鲜活的神采。
这神采，让云落歆心头微颤，竟一时看得有些出神。
片刻的静默后，她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打破了寂静，声音比刚才软化了些许：“晚上想吃什么？我让人……我去给你买。”
她本想说“让人准备”，话到嘴边想起这宅子的现状，又临时改口。
这处位于陵川的云家别院，虽定期有人维护打扫，储备着基本的生活物资，但为了最大限度地隐匿行踪，避免走漏风声，她并未安排常驻的人员管理，饮食起居需得亲力亲为，或从外购入。
温黛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
听到“吃”这个字，她微微向前倾身，看向云落歆：“不可以……一起出去吃吗？”
云落歆眸底的光，几不可察地暗沉了一瞬。
她缓缓地、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她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靠近温黛，带着提醒，也带着一丝告诫的意味：
“谢纾窕此刻，定然在发疯一样地找你。她在陵川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眼线遍布。或许此刻，她手下的人就在这附近搜寻。外面，不安全。”
提到谢纾窕，温黛兴奋的神色稍稍收敛。
她想起谢纾窕强硬的掌控，以及日记本里那些令人心悸的文字。
虽然谢纾窕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保护她，那份担忧恐惧看起来也不似作伪，但那种令人窒息的控制欲和欺骗，还是让温黛心有余悸。
她暗自思忖：谢纾窕现在肯定急疯了，一旦发现自己失踪，绝对会动用一切手段搜寻。
如果这时候和云落歆一起露面，很可能会被谢纾窕的人发现。
以谢纾窕的性格和手段，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抓回去，然后看管得更加严密……
相比之下，云落歆这里虽然也透着神秘，甚至昨晚的事情也稀里糊涂，但至少……她现在愿意教自己玄术，看起来是想帮自己的。
而且，云落歆会那种神奇的“穿墙”、“隐身”法术！
如果自己能把玄术学好，以后是不是也能像她一样？
那样的话，就算再遇到谢纾窕，或者别的什么危险，也有了自保和脱身的能力。
所以，当务之急是留下来，安心跟云落歆学习。
等自己有了足够的能力，再考虑其他。
想通了这一点，温黛心里那点想出门的渴望被暂时压下。
她抬起头，对上云落歆询问的目光，点了点头：“嗯，你说得对落落。外面不安全，我还是留在这里吧。吃什么都行，我不挑的。”
看到温黛如此听话地接受了这个安排，云落歆心底那根紧绷的弦微微松弛了一些。
同时，一丝夹杂着愧疚的满足感悄然蔓延。
她伸出手，指尖微凉，动作却无比自然地拂过温黛颊边那缕被汗水濡湿、显得有些俏皮地翘起的发丝，轻轻将它别到温黛耳后。
她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温黛微热的耳廓。
温黛似乎被这亲昵而温柔的动作安抚了，甚至下意识地、像只寻求主人抚慰的小猫般，主动将脸颊更贴向云落歆的手心，轻轻蹭了蹭。
这个依赖的小动作，让云落歆的心尖像是被羽毛最柔软的部分搔了一下，酥麻微痒。
“好。”云落歆应道，“那我去准备。你累了就先休息一会儿，或者可以在院子里走走。”
温黛乖乖点头，仰着脸对她笑，眉眼弯弯：“嗯嗯，辛苦落落了。”
接下来的几天，时光在这座几乎是与世隔绝的古宅里缓缓流淌。
温黛如同一株久旱逢甘霖的植物，以一种近乎贪婪的速度汲取着玄术的养分。
云落歆每天都会教她新的内容——从更复杂的符文手势，到基础的防护小术，再到对“炁”更精微的操控，甚至开始涉猎一些简单的、需要调动精神力量的“小幻术”。
温黛学得极快，快得让云落歆心惊。
她的进步肉眼可见，周身那股因玄术修习而自然凝聚的、宁静而灵动的气息也日益明显。
然而，云落歆的心情却随着温黛的进步，一日比一日凝重，如同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每天清晨，看着温黛睁开那双充满求知欲的明亮眼眸，她的心就会微微抽紧。
她害怕。
害怕哪一天，温黛在练习某个熟悉的术法时，突然停下动作，眼神变得清明起来，然后转头问她：“云落歆，你为什么要骗我？”
届时，她精心编织的“情人”谎言，她趁人之危的占有，她所有的私心与算计，都将暴露在温黛恢复清明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那后果，云落歆不敢想象。
但，与此同时，另一个问题也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