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盏茶功夫,九州便去而复返,在江胜身边低语几句。
江胜听完,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眼中掠过一丝冰冷的嘲意。
“带路。”
渝都基地内,即便在重建时期,也不乏一些用于麻痹神经、宣泄压力的灰色场所。
一家名为“幻夜”的酒吧,便是其中较为知名的一处。
霓虹闪烁,音乐嘈杂,空气中弥漫着酒精、劣质香水与欲望的气息。
江胜带着久绝和九州,如同三个不速之客,踏入这片喧嚣。
他们所过之处,嘈杂的音乐仿佛自动降低,躁动的人群下意识地避开,一股无形的低气压随着他们的移动而扩散。
酒吧深处,一个相对隐蔽的卡座里。
洛笙穿着一身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却刻意显得性感的吊带短裙,脸上化着浓艳的妆容,早已看不出当初在西城区时那副带着孕期的楚楚可怜,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放纵与颓靡交织的神态。
她半躺在一个穿着花哨、气息轻浮的壮硕男人怀里,手里端着一杯色彩艳丽的酒,正娇笑着和男人调情,任由对方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
眼前的洛笙,与江胜记忆中那个有些小心机、试图母凭子贵的女子,以及更早之前那个青涩的少女形象,已然判若两人。
生活的剧变、家族的利用、被驱逐的恐惧、以及破罐破摔的放纵,彻底改变了她。
江胜在距离卡座不远处的阴影里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眼神如同寒潭。
久绝和九州分立两侧,沉默如铁。
洛笙似乎并未察觉到江胜的到来,她完全沉浸在酒精和男人的奉承之中。
直到那男人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搂着她的腰,嬉笑着想要将她半抱半拖地带离酒吧,显然是意图不轨。
就在他们经过江胜面前时——
江胜伸出了一只手,轻轻地,却如同铁钳般,按在了那个男人的肩膀上。
男人一愣,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传来,让他前进不得。他恼怒地转头,正要喝骂,却对上了一双深邃如渊、不含任何感情的眼眸。
到了嘴边的脏话瞬间被冻住,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你……” 男人色厉内荏。
江胜看都没看他,只是目光落在被他搂着、眼神迷离的洛笙身上。
洛笙这才醉眼朦胧地看清了挡住去路的人。
当江胜那张俊美却冰冷的脸庞映入眼帘时,她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长期积压的怨气、恐惧、自暴自弃混合着酒精,轰然爆发!
“江胜?!是你!” 洛笙猛地挣脱了男人的手臂,脚步踉跄地站稳,指着江胜的鼻子,声音尖利而充满了怨恨,“你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
酒吧的音乐不知何时已经停下大半,许多人都看了过来。
洛笙的脸因为激动和醉酒而涨红,眼中满是控诉:“都是你!都是因为你!当初在渝都,你不认我也就罢了,还把我和我爸他们全都丢到基地外面!你知道外面有多危险吗?!我们差点就死在外面了!你冷血!你无情!你不是人!”
她声嘶力竭地哭骂着,泪水冲花了浓妆,显得格外狼狈。那个男人见势不妙,早已偷偷溜走。
江胜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发泄,任由那不堪的骂声在安静的酒吧里回荡。
直到洛笙骂得有些喘不过气,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穿透一切的冰冷:
“说完了?”
“你把我家人丢去喂怪物,难道还有理了?!” 洛笙不依不饶,更多的是借着酒劲发泄长久以来的委屈和恐惧。
江胜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眼前歇斯底里的女子与他毫无干系。他微微侧头,对久绝吩咐道:“把她‘请’回庄园。洛家其他人,也一并‘请’过来。”
“是,少爷。” 久绝上前一步,无形的气机锁定洛笙。
洛笙还想再骂,却被久绝那冰冷的目光和隐隐的威压慑住,酒也醒了几分,剩下的话语卡在喉咙里,只剩下无声的抽泣和满眼的怨恨。
江胜不再看她,转身,带着九州,径直离开了这喧嚣之地。只留下酒吧内一片压抑的寂静,和瘫坐在地、妆哭花了的洛笙,以及即将面对雷霆之怒的洛家众人。
有些错误,可以原谅。
有些选择,注定无法回头。
星云邸,会客大厅。气氛凝重得如同结冰。
洛家一行人,包括脸色灰败的洛霆西、惊魂未定的孙燕梅、眼神躲闪的洛阳等,被久绝和九州“请”到了这里,如同等待审判的囚徒,战战兢兢地站在下首。
洛笙则被单独置于中央,她脸上的浓妆被泪水冲刷得斑驳,头发散乱,身上的短裙在夜风中显得单薄而狼狈,酒意早已被恐惧和怨愤取代,但更多的是一种破罐破摔的麻木。
江胜高踞主位,神色淡漠,真武境的气息虽已刻意收敛,但那无形中的威严,依旧让整个大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他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扫过洛家众人,最后落在洛笙身上。
就在这时,偏厅传来孩童稚嫩的声音,以及侍女轻柔的安抚。
一个粉雕玉琢、约莫两岁多的男孩,被侍女牵着,好奇地探出半个脑袋,乌溜溜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大厅里这么多陌生而气氛严肃的大人。
孩子长得极为漂亮,眉眼间依稀能看出江胜的影子,尤其是那股天生的灵秀之气。
江胜的目光在触及那孩子的瞬间,猛地一凝!
无需任何确认,血脉深处的悸动,精神层面的微妙共鸣,以及那与自己幼时照片惊人相似的轮廓,都在刹那间告诉了他答案——这是他的孩子!
时间……回溯到与洛笙在西城区纠缠的那段日子。即便按照洛笙宣称的“早产”时间计算,这个孩子的受孕时间,也恰好吻合!
江胜的眼中,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一闪而逝,快得无人能捕捉。有初为人父的震动,有对血脉延续的确认,但更多的,是冰冷的事实带来的寒意——这确实是他江胜的血脉,在他与洛笙关系尚未彻底了断之前,便已存在。
洛笙也看到了孩子,看到江胜目光的变化。她心中陡然升起一丝扭曲的希望,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指向孩子,声音尖利地朝久绝控诉:“看!看到了吗?!这就是江胜的儿子!我的儿子!当初在渝都城外,你们明明知道我有孕在身,还狠心把我们一家丢出去!我大侄女,才十几岁,就是在那时候被怪物……被怪物活活撕碎了!都是你们!你们这些刽子手!”
她声泪俱下,试图用孩子的存在和外甥女的惨死来博取同情,将一切罪责推给久绝,推给江胜的无情。
“聒噪。”
江胜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山碰撞。
一股浩瀚如渊的威压骤然释放,并非针对所有人,而是精准地笼罩在洛笙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