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驿道的晨光刚舔过树梢，一阵嘈杂就撞碎了通州的宁静。
方正骑着马刚拐进拓宽后的驿道，就被堵得动弹不得。人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骂声、马蹄声、摊贩的吆喝声搅成一团，扬起的尘土混着牲口粪便味，呛得人直皱眉头，忍不住咳嗽。
“凭啥不让俺摆摊？这地界俺摆了五年，谁敢管！”壮汉王老虎叉着腰，唾沫星子乱飞，他的杂货摊占了半条民道，油布棚子都快搭到官道中央，过往的马车只能蜗牛似的挪，堵成了老长一串。
“你占着道，俺们挑菜进城卖，太阳晒到晌午菜都蔫了，还卖个屁钱！”挑着菜担的老汉急得直跺脚，菜篮子里的黄瓜、茄子晃悠着，沾着的露水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看着就让人心疼。
通州知州满头大汗地挤在中间，一手死死拦着王老虎，一手忙着安抚百姓，瞥见方正的马影，眼睛瞬间亮得像火把：“帝师！你可算来了！路拓了、快驿建了、货运站也通了，可没个规矩管着，天天乱成一锅粥，再这么下去，快驿的急件都得被堵在路上误事！”
方正勒住马缰，胯下的马打了个响鼻，蹄子刨了刨地面。他目光扫过混乱的场面：官道上有百姓赶着头牛慢悠悠啃草，民道上摆摊的、卸货的、扎堆聊天的挤得水泄不通，远处的货运站门口，三辆马车抢着进同一个门，车夫互相骂骂咧咧，车轱辘快撞上了还不肯让。
“没规矩，再宽的路也堵，再快的驿也乱。”方正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砸进沸水里，瞬间压下了不少嘈杂，“今日起，京畿枢纽立三条铁规，谁也不能破！”
他心里却拧着个疙瘩：快驿刚稳当，余党沉寂了这么久，会不会借着立规的混乱下手？他们一次次盯着京畿基建，难不成是怕这规矩一成，他们想搞破坏就没那么容易了？
“第一条，官道民道彻底分流！”方正抬手指着驿道中间新砌的石桩，“石桩以南是官道，只走官员、奏折、军情，谁敢占道，罚银五两，屡教不改的，直接绑去官府打板子！”
“石桩以北是民道，百姓走路、商户运货都走这！”他顿了顿，声音洪亮了些，“官府在驿道南头划了二十个固定摊位，棚子都搭好了，免费给你们用，遮风挡雨的，比你这占道的安全，还不耽误生意！”
“第二条，货运站分区管理！”他马鞭指向货运站，“东院存粮食，西院堆布匹，南院放生鲜，装卸各走各的门，谁乱闯、谁抢道，直接取消进站资格，三个月不许运货，别怪我不留情面！”
“第三条，快驿只递急件！”方正眼神扫过人群，锐利得像刀，“灾情、军情、救命药材，半个时辰内必须出发；谁敢用快驿运私货、送闲信，驿卒革职，货主罚银百两，一分都不能少！”
话音刚落，王老虎就跳了起来，梗着脖子喊：“俺凭啥听你的？这通州地界，俺王老虎说话还管用着呢！免费摊位？谁知道是不是坑俺们！”
他身后几个跟班也跟着起哄：“就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凭啥管俺们摆摊？”
人群里有人犹豫起来，小声议论着：“规矩是好，可王老虎平时就横，万一他报复咋办？”
方正冷笑一声，对身后的禁军统领使了个眼色：“王老虎，昨天就有百姓投诉你占道，知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倒得寸进尺，真当官府好欺负？”
禁军立刻上前，两人架住王老虎的胳膊，另外两人抬手就把杂货摊的油布扯了下来，伙计们想拦，瞥见禁军腰间的佩刀，吓得赶紧缩了回去。“你敢！”王老虎挣扎着，脸涨得像猪肝，额角的青筋突突跳，“方正，你给俺等着，俺饶不了你！”
“规矩面前，人人平等。”方正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谁要是再敢阻挠，或者报复遵守规矩的百姓，按抗命处置，重打三十大板，流放三千里，别嫌我心狠！”
这话一出，人群里立刻响起叫好声。一个卖包子的大嫂拎着蒸笼就往外走：“俺这就去南头的固定摊位！帝师为俺们好，俺们咋能不配合？”
几个年轻小伙也跟着喊：“俺们帮王老虎搬摊子！省得他占着道碍事，耽误大家赶路！”
李青瑶攥着账册快步走来，额角沁着薄汗，嘴角却挂着清爽的笑：“按你定的规矩，我算了笔账，货运站装卸效率能提三成，快驿急件误时率能降到零，百姓运输成本能降两成，刚才已经有商户来问，能不能长期用货运站的专线了。”
“规矩立了，执行才是关键。”方正点点头，手指敲了敲马镫，“你让人把规矩写在木牌上，用红漆描清楚，立在驿道、货运站、快驿门口，每个摊位前也贴一张，让大家看得明明白白；再从禁军里抽三十人，组成枢纽巡防队，每半个时辰巡一次，重点盯快驿和货运站，尤其是军报、赈灾物资，半点不能马虎。”
他凑近李青瑶，声音压得极低：“余党没动静这么久，说不定就等着规矩刚实施、人心还没稳的时候下手，巡防队要带齐腰牌和口令，不许任何人冒充，一旦发现可疑，先扣下来再说。”
李青瑶眼神一凛，用力点头：“我这就去办，巡防队的腰牌是特制的，正面刻着‘枢纽’二字，背面有暗纹，口令按时辰换，除了咱们几个，没人知道，绝不会出岔子。”
接下来的三天，京畿枢纽像换了个模样。
官道上彻底清净了，没了闲人晃悠、摊贩占道，官员的马车跑得跟风似的，马蹄声哒哒响，比以前快了足足一刻钟；民道上虽然人来人往，却井然有序，挑担的、赶车的互相礼让，卖菜的、卖包子的都在固定摊位里吆喝，再也没有占道的情况。
货运站里更显规整，东院的粮食堆得整整齐齐，用草席盖着，西院的布匹打包好贴了标签，南院的生鲜用冰块镇着，冒着丝丝寒气，装卸工人各司其职，再也没有抢道、吵架的场面。
快驿的效率更是惊人，城西张大爷家孩子突发急病，要送药材去京城，驿卒接过药材，揣进怀里的防水布袋，半个时辰就送了回来，孩子喝了药，病情立刻稳定下来；永定河决堤的村子，赈灾粮通过货运站集中运输，快驿传递调配指令，三天就送到了百姓手里，老人们捧着温热的粮食，红着眼眶说：“还是帝师靠谱，没让俺们饿着！”
“以前堵在路上，菜蔫了卖不上价，现在半个时辰就到京城，菜新鲜，还能多卖钱！”张大妈挑着空菜担，笑得合不拢嘴，路过快驿时，还特意给驿卒送了几个热包子，“孩子们辛苦了，吃个包子垫垫！”
孙老黑赶着马车送来马料，看着通畅的驿道，对着方正竖起大拇指：“帝师，你这规矩立得绝！俺的马料运到快驿，再也不用等半天，效率太高了，以后俺的马，全给快驿备用，随叫随到！”
通州知州也笑着汇报：“这三天，官员的奏折没一份延误，百姓的投诉少了九成，就连以前爱闹事的几个商户，现在都主动遵守规矩，京畿枢纽真是又快又顺，多亏了你啊！”
方正站在快驿门口，看着眼前的景象，鼻尖萦绕着驿道的尘土味、摊位上的饭菜香、马料的青草味，心里却始终绷着一根弦。
太顺了，顺得有些不真实。余党向来盯着京畿基建不放，怎么会甘心看着规矩落地、枢纽顺畅？他们一定在暗中盯着，等着一个能一击即中的机会。
第四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晨雾像轻纱似的裹着驿道，快驿的门就被急促地敲响了。
“紧急军报！北方边境异族异动，要立刻送京城兵部！”送信的士兵脸色凝重，双手捧着军报，封蜡上印着兵部的火漆印，一看就非同小可。
驿卒小李接过军报，仔细检查了封蜡，确认没被动过手脚，塞进特制的防水布袋里，牢牢系在腰间，翻身上马：“放心！半个时辰内保证送到！”
按照规矩，快驿传递军报，沿途驿站要换马、验腰牌、对暗号，确保万无一失。
小李骑着马，一路疾驰，马蹄踏破晨雾，很快就到了第二个驿站。刚勒住马，就见一个穿着巡防队制服的人迎了上来，腰间挂着特制的腰牌，正面“枢纽”二字清晰可见。
“兄弟，辛苦了！”那人声音沙哑，像是受了风寒，抬手亮出腰牌，“奉帝师令，近期军报要仔细查验，跟我进偏房核对暗号，别让人钻了空子。”
小李心里没多想，巡防队的腰牌是真的，而且帝师确实说过要严查军报，他翻身下马，跟着那人进了驿站的偏房。
刚进门，那人突然转身，左手猛地捂住小李的嘴，一股刺鼻的汗味混着火药味扑面而来，右手的刀瞬间架在了小李的脖子上，冰凉的刀刃贴着皮肤，吓得小李浑身一僵，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许出声！把军报交出来，不然现在就杀了你！”那人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狠厉，刀尖已经刺破了皮肤，渗出血珠，疼得小李倒吸一口凉气。
小李挣扎着想要反抗，可那人身材高大，力气极大，死死按住他的胳膊，让他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巡防队的脚步声，那人脸色一变，一把扯下小李腰间的防水布袋，从窗户跳了出去，身影瞬间消失在晨雾里。
巡防队冲进偏房，见小李被绑在柱子上，脖子上还流着血，连忙解开他：“怎么回事？军报呢？”
“被人抢了！”小李喘着粗气，脸上满是愧疚和后怕，声音都在发抖，“那人穿着巡防队的衣服，有真腰牌，还对上了暗号，我以为是自己人，没想到是假冒的！他左手虎口有个月牙形的疤痕，跟之前破坏快驿的蒙面人一样！”
消息像野火一样传遍驿站，很快就传到了方正耳中，他立刻带着禁军赶了过去。
小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砸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帝师，俺对不起你！没能护住军报，俺该死！”
“起来说。”方正伸手扶起他，指尖碰到他颤抖的肩膀，能感觉到他的恐惧，“他除了腰牌和暗号，还说了什么？有没有其他特征？”
“说了！”小李连忙点头，抹了把脸上的汗，“他问我‘枢纽畅通’，我答‘急件优先’，暗号是对的！他说话沙哑，像是刻意压低了声音，身上有股火药味！”
方正指尖摩挲着马鞭，眼神沉得像潭水——暗号按时辰换，腰牌有暗纹，除了核心几个人，没人知道，这消息怎么会泄露？
“他往哪个方向跑了？”方正追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往东边的山林跑了！”小李指着窗外，晨雾已经淡了些，能看到山林的轮廓。
“禁军分三路，包围东边山林！”方正立刻下令，声音斩钉截铁，“务必把军报追回来，活捉那个人，别让他跑了！”
禁军们立刻翻身上马，马蹄声哒哒哒，朝着东边山林疾驰而去，扬起一路尘土，打破了晨雾的宁静。
李青瑶脸色凝重，跟在方正身边：“余党太狡猾了，竟然能弄到巡防队的腰牌和暗号，要是军报延误，北方边境就危险了！”
方正皱着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马鞭：“不对。余党要是想阻碍军情，直接毁掉军报就行，没必要冒着风险抢走，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他突然眼神一凛，猛地转身：“不好！这是调虎离山计！”
“调虎离山？”李青瑶一愣，没反应过来。
“没错！”方正的声音带着急色，“他们抢军报是假，真正的目标，肯定是货运站的赈灾粮！”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从货运站方向传来，震得地面都微微发颤。
“轰隆——”
浓烟像黑龙一样冲天而起，顺着风势，很快就飘到了驿站，刺鼻的焦糊味呛得人直咳嗽，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不好！货运站出事了！”李青瑶大喊，脸色瞬间白了。
两人立刻翻身上马，朝着货运站疾驰而去，心里都憋着一股劲。
远远就看到货运站的东院火光冲天，红色的火焰舔舐着粮食堆，噼啪作响，浓烟滚滚，遮住了半边天，连太阳都变得模糊起来。百姓们吓得四处躲避，有人提着水桶、扛着木盆赶来救火，却被热浪逼得不敢靠近，只能焦急地跺脚。
“帝师！”货运站的负责人满脸烟灰，头发都被烧焦了几缕，衣服上还沾着火星，跑过来抓住方正的马缰，声音带着哭腔，“刚才有人趁乱往粮食堆里扔了三个火药包，还抢走了快驿刚送来的赈灾粮调配文书！”
方正勒住马，看着燃烧的粮食堆，热浪扑面而来，烤得皮肤发烫，焦糊味钻进鼻腔，心里又怒又沉：“他们抢调配文书，是想冒充官府，截留各地的赈灾粮，让百姓们没饭吃，趁机闹事！”
“军报那边怎么办？”李青瑶着急地问，眼神里满是担忧，“要是真军报丢了，北方边境……”
“军报是假的！”方正突然笑了，语气里带着一丝释然，“我早就料到余党会针对军报和赈灾物资，所以让你准备了两份军报，一份假的给快驿传递，引他们出手，真的昨天半夜就通过密道送到京城了，没耽误！”
李青瑶一愣，随即明白了，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你早就料到了？那真是太好了！”
“但我没料到他们会用调虎离山计，还能弄到巡防队的腰牌和暗号。”方正眼神沉了下来，“看来，我们身边有内奸，不然消息不会泄露得这么快！”
就在这时，禁军统领骑马赶来，脸上带着兴奋：“帝师！我们在山林里抓住了那个人，还追回了假军报！”
被押过来的人双手被绑，脸上蒙着黑布，左手虎口果然有个月牙形的疤痕，穿着的巡防队制服上，还沾着不少焦糊味和尘土。
方正让人揭开他的面罩，露出一张陌生的脸，嘴角还沾着血迹，眼神里满是狠厉。
“说！你们的首领是谁？暗号和腰牌是怎么来的？内奸是谁？”方正追问，语气带着威压，眼神锐利得像要刺穿他的心脏。
那人冷笑一声，突然猛地闭紧嘴巴，喉咙动了动，嘴角流出黑血，眼睛瞬间失去了神采，头一歪，死了。
“是毒牙死士！”禁军统领检查后，脸色凝重地说，“他嘴里藏了剧毒，一旦被抓就自杀，不留任何线索！”
方正看着地上的尸体，心里沉甸甸的：余党不仅狡猾，还动用了死士，而且身边有内奸，这局势比想象中更复杂、更凶险。
远处的山林里，高个子蒙面人站在一块巨石上，看着货运站的火光渐渐小了下去，眼神阴狠得能滴出毒来。
“大人，调配文书到手了！”身后的黑衣人递上一份文书，正是从货运站抢走的赈灾粮调配文书。
“很好。”高个子蒙面人接过文书，指尖划过上面的字迹，冷笑一声，“通知各地的余党，拿着这份文书，冒充官府去截留赈灾粮，每截一批，就散布谣言，说官府贪污赈灾粮，让百姓们起来反抗，把京畿搅个天翻地覆！”
他顿了顿，眼神更冷了，带着一丝嗜血的光芒：“再去告诉异族，让他们三天后进攻北方边境。我会让内奸在京畿制造混乱，牵制朝廷的兵力，让他们一举拿下榆林关，到时候，方正就是瓮中之鳖！”
“方正，这次我看你怎么顾此失彼！”
货运站的大火终于被扑灭了，粮食堆被烧毁了一部分，但大部分粮食都被及时转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百姓们看着被烧焦的粮食，有人心疼地抹眼泪，却没人抱怨，反而围过来对方正说：“帝师，俺们相信你，一定能抓住余党，不让他们得逞！”
“是啊，俺们跟着你守规矩，就不信过不上好日子！”
方正站在货运站门口，看着眼前的百姓，他们脸上带着焦虑，却满眼信任，心里一阵滚烫，握紧的拳头指节泛白。风刮过脸颊，带着焦糊味和尘土味，他心里清楚，这只是余党反击的开始，而内奸的存在，让危险更近了一步，像一把藏在暗处的刀，随时可能刺过来。
“青瑶，”方正语气坚定，“立刻重新制定赈灾粮调配文书，用密道传递给各个灾区，每份文书都加三层暗记，除了指定的人，谁也认不出来；再让巡防队重新核对身份，更换所有暗号和腰牌，严查近期接触过巡防队信息的人，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内奸找出来！”
他抬头看向东边的山林，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余党想搅乱京畿，勾结异族，我绝不会让他们得逞！内奸也好，死士也罢，我都会一个个揪出来，让他们付出代价！”
李青瑶点点头，眼神坚定：“我这就去办，绝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一定把内奸找出来！”
阳光渐渐升高，晨雾散了，可京畿上空的阴云，却越来越浓。
内奸藏在暗处，余党虎视眈眈，异族磨刀霍霍，这场关乎京畿枢纽安危、天下民心稳定的较量，才刚打到最难、最凶险的时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