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吞没一切的瞬间,李铮感觉像是被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天旋地转,五感混淆。等那令人不适的失重和眩晕感逐渐消退,他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极其熟悉又无比陌生的地方。
脚下是坚实的土地,带着北疆草原特有的、混合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阳光和煦,微风拂面。远处,是连绵的帐篷和正在兴建的水泥房屋,更远处,隐约可见狼首山谷的轮廓。工坊区的烟囱冒着淡淡的烟,学堂里传来孩童的读书声,互市上人声鼎沸,毛呢和茶叶的货物堆积如山……一派繁荣安定,正是他理想中北疆该有的样子。
“这是……狼首山谷?王庭?”李铮愕然四顾,一切都那么真实,触手可及。他甚至能看到陈老兵正带着几个年轻人在田埂边说着什么,乌木祭司在新建的“文化广场”中央对着几个学徒讲解石板拓片,张狂那破锣嗓子在校场那边隐隐传来……
“总负责人!您可算回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苏明夹着一摞账本,急匆匆地小跑过来,脸上带着惯有的精明和一丝急切,“您不在这些天,堆积的事务都快成山了!合作区新签了三份大单,但资金有点周转不开;新铁矿那边和风啸部落因为用工问题起了点摩擦;还有南边朝廷刚来的文书,语气不太对劲;对了,墨工说他的‘地髓连弩’改进版需要更多稀有材料……您看先处理哪件?”
苏明语速飞快,吐出的全是李铮平日里最头疼的“甜蜜烦恼”。这一切都太真实了,真实到李铮几乎要以为刚才的“源初之庭”、“祭坛”、“试炼”只是一场离奇的梦。
但他立刻警醒。胸口那“大地之心”印记传来温热的跳动感,手中圣杖沉甸甸的质感也提醒着他,这里绝非现实。
“幻境……这就是我的试炼?”李铮心中明悟,“不是打打杀杀,而是……处理政务?解决难题?这上古仲裁者的考核标准……还挺别致啊!”他莫名联想到前世某些公司的“情景模拟压力面试”。
“苏先生,别急,一件件说。”李铮定了定神,既然试炼是处理问题,那就按北疆cEo的流程来!他示意苏明边走边谈,朝着那间熟悉的、堆满文件的议事岩洞走去。
一路上,不断有人认出他,恭敬地行礼,热情地打招呼,报告着各种琐事:东家的羊啃了西家的草,新来的南方工匠水土不服,钱庄新发行的石币有人质疑防伪……全都是北疆快速发展中真实会遇到的问题,只是密度被放大了数倍。
李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凭借记忆和直觉,快速做出一个个看似合理的批示和安排:资金周转优先保障军工和民生;部落摩擦让石虎带人去调解,按《北疆联合自治条例》办;朝廷文书让苏明先拟个稳妥的回复探探口风;墨工的材料让勘探队优先寻找……
他的处理不能说尽善尽美,但也算井井有条,符合他一贯的风格。然而,随着他不断“解决”问题,幻境却开始发生变化。
阳光突然变得炽烈,久旱无雨,田地里刚刚长出的青苗开始蔫黄。远处传来惊呼,新修的水泥水渠不知为何开裂,宝贵的储水正在流失。互市上,几个南方商人突然大声争吵,指责北疆的毛呢以次充好,要撕毁合同。更糟糕的是,校场方向传来急促的号角声和喊杀声——张狂气急败坏地跑来报告,西部边境发现“圣瞳”余孽和大股不明武装联合进犯,来势汹汹!
问题不再是线性的,而是瞬间以灾难性的方式集中爆发!旱灾、工程事故、商业纠纷、外敌入侵……仿佛要将他苦心经营的北疆瞬间推向崩溃边缘!
李铮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力。他知道这是幻境的考验,但眼前的景象如此真实,族人们惊慌失措的脸,战士们的怒吼,干裂的土地……都重重压在他的心头。
“总负责人!怎么办?”苏明也慌了,手里的账本掉在地上。
李铮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感受着胸口印记的温热和圣杖的沉静。他回想仲裁者的话:“触及本心,关乎对‘地脉’、‘文明’、‘守护’、‘平衡’之理解与践行。”
地脉……他尝试静心,去感应脚下大地的脉动。果然,在这幻境中,他依然能模糊地感知到地脉能量的流动,那水渠的破裂处,正是地脉能量一个微小的、不自然的“扭结”点;那干旱,也与地脉水汽循环的“阻滞”有关。
文明……北疆的文明是什么?不是高楼大厦,不是堆砌的财富,而是这群从绝境中挣扎出来、团结一心、共建家园的人!是那些学堂里的读书声,是工坊里的敲打声,是牧民悠长的牧歌,是战士保家卫国的誓言!
守护……他要守护的,正是这一切!不是某个部落,不是某个头领,而是北疆这个新生的、脆弱的、充满希望的共同体!
平衡……发展需要平衡,资源需要平衡,内部外部需要平衡,武力与仁政需要平衡……
刹那间,李铮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贯通了。他猛地睁开眼,眼神不再有瞬间的慌乱,而是恢复了清明和决断。
“苏明,立刻组织所有非战斗人员,包括妇孺老弱,就近进入新建的水泥房屋或坚固帐篷躲避可能的袭击。王狗儿,带医护队准备好救治伤员。陈老,组织青壮,用沙袋和木板临时封堵水渠裂口,同时派人检查上游水源和所有水利设施!”
“张狂!”
“在!”张狂浑身是血(不知是真的还是幻象),杀气腾腾。
“你带一半机动兵力,立刻驰援西部边境,不求全歼,务必挡住敌人第一波攻势,查清对方虚实和意图!石虎!”李铮看向不知何时也出现在身边的石虎。
“属下在!”
“你带另一半人马,加强王庭和所有要害部门的巡逻警戒,防止内部骚乱和敌人细作破坏!尤其要保护学堂、工坊和粮仓!”
“严苛!”李铮看向沉默如影子般出现在角落的严苛。
严苛无声上前。
“动用你所有能用的眼线和手段,我要在一个时辰内,知道这些‘商人纠纷’和‘外敌入侵’背后,有没有关联!重点是‘圣瞳’是否参与,以及南方朝廷那边的动静!”
一连串命令,清晰、快速、有条不紊,抓住了关键,分清了轻重缓急。他没有试图立刻解决所有问题(那是不可能的),而是优先稳住人心、保住基本盘、抵御外患、查明真相。
发布完命令,李铮没有留在相对安全的议事岩洞,而是抓起圣杖,大步走向开裂的水渠和干旱的田地。
“乌木祭司!”他找到了正在尝试用萨满法术安抚人心的乌木,“跟我来!我们试试,能不能沟通地脉,缓解旱情,修复水渠!”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李铮和乌木来到水渠裂口处。他无视了周围慌乱的人群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喊杀声,盘膝坐下,将圣杖插入干裂的泥土中,全力运转【地脉引导】,将精神力与胸口“大地之心”印记的感应催动到极致!
“大地之母,北疆的根基……请倾听您孩子的祈求……”李铮在心中默念,不是祈求赐予,而是试图去理解、去疏导、去抚平那地脉能量的“扭结”与“阻滞”。他将自己对北疆土地的热爱、对族人的责任、对平衡的追求,全部化为纯粹的精神意念,通过圣杖和印记,传递出去。
奇迹发生了。
以圣杖插入点为中心,一股温润的、充满生机的气息缓缓扩散开来。干裂的泥土似乎微微湿润,渠边蔫黄的青草挺直了一丝。那水渠裂口处紊乱的地脉能量,在圣杖金光的照耀和李铮意念的疏导下,竟真的开始缓缓平复,裂口虽未立刻愈合,但渗水的速度明显减慢。
更重要的是,李铮感觉到,自己与这片幻境中的“北疆大地”,建立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联系。他“看”到了地脉网络细微的伤痕,也“听”到了大地深处疲惫而期待的脉动。
“原来如此……”李铮喃喃道,“所谓守护,不是掌控一切,而是理解它,引导它,与它共生。所谓文明,不是建造多么宏伟的建筑,而是让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心有希望,身有所安。所谓平衡……”
他站起身,望向远处边境的方向,目光穿透幻象,仿佛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外敌入侵,内部困境……这或许,也是‘平衡’的一部分?是考验领导者能否在逆境中保持清醒,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做出最符合整体的抉择?”
他忽然笑了笑,对着空气,或者说,对着这幻境的“创造者”说道:“如果你的试炼,是想看我如何在绝境中力挽狂澜,展现所谓的‘王霸之气’,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我不是神,不能凭空变出水,变出粮食,变出无敌的军队。我能做的,也只是依靠我的兄弟,依靠我的族人,依靠脚下这片土地给予我们的馈赠和启示,在有限的条件下,做出最不坏的选择,然后,带着大家一起去面对,去挣扎,去争取那一线生机。”
“这就是我的‘道’,我的‘心’。”
话音落下,整个幻境骤然静止了。惊慌的人群、喊杀的战士、干裂的土地、破损的水渠……所有的一切,如同褪色的画卷,迅速模糊、消散。
李铮发现自己重新站在了那片金色水晶构成的祭坛之上,周围是张狂、石虎、严苛三人,他们脸上还带着刚从各自幻境中脱离的茫然、震惊或深思。对面,曹雄、宗门年轻道人、灰衣头领及其同伴,也相继浮现,神色各异,有的面带得色,有的心有余悸,有的则眉头紧锁。
祭坛顶端,仲裁者那光影轮廓再次显现,冰冷的“目光”扫过众人。
“试炼结束。”它的声音依旧没有起伏,但李铮似乎感觉,那声音深处,多了一丝极难察觉的……波澜?
“契合度判定开始。”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