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调组”成立的第三周，鹰巢新划出的专属工作区内，一种迥异于哈夫克其他部门的氛围正在悄然形成。
这里没有冗长的层级汇报，没有繁复的纸质文件流转。
巨大的中央屏幕上，实时滚动着来自“影网”数据流、卫星遥感、以及王宇昊行动队传回的加密简报。
佐娅坐镇核心数据台，手指在多个全息键盘上跳跃，如同演奏一首无声的交响乐，将碎片化的信息编织成动态的威胁图谱。
王宇昊挑选的七人地面行动队已经到位。
他们没有统一的炫目装备，衣着朴素，甚至有些老旧，但每个人都眼神锐利，沉默寡言，行动间带着猎食者般的精准和默契。
他们不参与总部的任何社交活动，大部分时间都在模拟训练室或执行外勤，只在必要时通过加密频道与指挥中心进行最简洁的通讯。
秦毅遵守了承诺，给予这支小队高度的行动自主权，只把握方向和底线。
麦晓雯也拥有一个独立的加密实验室。
她对旧港元件的分析取得了突破性进展，确认其中至少三种微结构的设计源头，可以追溯到五年前龙国某个已解散的绝密国防实验室。
这个发现没有直接指向“第三方”，却将一条危险的、跨越国界的灰色技术走私链条隐约暴露出来。
她没有将报告按常规流程提交给技术委员会，而是直接交给了秦毅和佐娅。
这就是“特调组”的风格：扁平、高效、专注、结果导向。
一切围绕“查明第三方威胁”这个核心目标，权限清晰，责任到人，信息在必要范围内充分共享，官僚环节被压缩到近乎为零。
这种风格，像一股清新的风，吹进了哈夫克这座日益庞大而官僚的机器。
起初，它只在小范围内引起注意。
技术委员会里一些对德穆兰的绝对理性主义和繁琐流程感到压抑的年轻工程师，开始私下议论“特调组”那种“直捣黄龙”的工作方式。
某个负责情报初筛的中层分析员，因为在一次交叉核对中发现了“特调组”忽略的一个细微信号特征，被佐娅亲自邀请参与了一次视频会议，他的建议被采纳并影响了后续的监测点部署——这在他原来的部门，可能只是一份石沉大海的例行报告。
变革的种子，开始以最务实的方式悄然播撒。
秦毅没有召开任何动员会，也没有发表什么激动人心的演说。
他只是通过“特调组”的实际运作，向外界展示了一种可能性：在这里，专业能力会被尊重，有价值的发现会被倾听，行动不必等待层层审批。
………………
刘杰提交的《b区通风管道安全巡检流程优化报告2.1版》再次被疾风科长打了回来，红色的批注潦草地写在电子文档的角落：“过于繁琐，影响日常勤务效率。抓住核心风险点即可，不必事无巨细。”
看着屏幕上那些刺眼的红字，刘杰感到一阵熟悉的憋闷。
他熬了两个通宵，查阅了所有相关安全案例，考虑了十七种潜在渗透路径，制定了详尽的应对预案和责任人清单，自认为已经做到了滴水不漏。
可在科长眼里，这只是“繁琐”。
他关掉报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无意间落到内部通讯系统的一个不起眼的通知上。
那是“特调组”面向总部所有部门发布的《关于异常电磁信号特征征集与协助分析的启事》，行文简洁，列出了几种他们正在追踪的特定信号模式，承诺对提供有效线索者给予“相应贡献记录”，并可根据意愿邀请参与后续分析。
鬼使神差地，刘杰点开了附件里更详细的技术参数说明。
其中一种低频、间歇性、带有特定谐波畸变的信号模式，让他觉得有点眼熟。他皱着眉头回忆……大概两周前，他带队做夜间例行巡查时，在总部地下二级备用发电机组附近，便携式环境监测仪似乎短暂捕捉到过类似的信号波动，当时以为是设备干扰，记录了一下就没再深究。
他调出了那晚的巡查日志副本，找到了那条记录。
时间、地点、粗略的信号特征……和“特调组”描述的有七成相似。
按照常规流程，他应该把这条信息上报给自己的直属上级，也就是疾风科长，然后由她决定是否以及如何与“特调组”沟通。
但想到科长那句“抓住核心风险点即可”，以及她可能对此类“琐碎”线索的不耐烦态度，刘杰犹豫了。
“特调组”的启事上说得很直接：“无论线索大小，无论来源部门。”而且，他们承诺的“贡献记录”和可能的参与机会……
刘杰的指尖在桌面上敲击了几下。他做事讲究规矩，但更讲究实效。
如果一条可能被本部门忽视的线索，在另一个地方能发挥价值，那么绕过一点内部流程，似乎……也并非完全不可接受？毕竟，最终目的是为了哈夫克的安全。
这个念头让他有些不安，又有些莫名的兴奋。
他仔细地将那晚的记录截图，连同自己的初步分析和疑问，打包成一个加密文件包。
在发送前，他反复检查了收件地址——“特调组”公开的保密信息接收通道。
没有使用部门的官方邮箱，用的是自己的私人工作账号。
点击发送的瞬间，他感到心跳快了一拍，仿佛越过了一道无形的边界。
……………
信息在二十分钟后出现在佐娅的辅助筛选队列里。她设定的算法识别出这条信息的来源——保卫科，发送者账号权限不高，但内容与正在追踪的“第三方”潜在通讯特征高度相关，且附带了具体的时间地点和原始数据。
“秦毅，来看看这个。”佐娅将信息投影出来，“保卫科一个副科长私下提供的线索，关于总部地下二级备用发电机组附近的异常信号。时间是在我们首次发现‘第三方’在阿萨拉活动痕迹之后不久。”
秦毅走过来，快速浏览着内容。“刘杰……保卫科副科长。我记得他，做事非常仔细，有点……过于仔细。”他想起一些关于此人的报告，“他能注意到这个，不奇怪。奇怪的是，他绕过了自己的科长，直接发给了我们。”
“这说明要么他和上司沟通不畅，要么他觉得这条线索在自己部门不受重视。”佐娅分析道，“不管是哪种，都意味着我们的‘启事’起作用了。开始有部门内部的人，愿意为了‘解决问题’而尝试非正式的沟通渠道。”
“回复他。”秦毅做出决定，“感谢他的线索，确认其价值，邀请他如果有空，可以明天下午来‘特调组’工作区一趟，由你或骇爪与他详细沟通一下当时的环境细节。注意，邀请以非正式、技术交流的名义发出，避免引起其直属上级不必要的敏感。”
“明白。”佐娅开始起草回复，语气平静专业，但特意在结尾加了一句：“您的专业观察力令人印象深刻。”
刘杰在当天深夜收到了回复。
看到那句“专业观察力令人印象深刻”，他紧绷的嘴角不自觉地松动了一下，一种久违的、被认可的暖意涌上心头。
他几乎立刻回复，同意明天下午过去。
同样是在这个夜晚，哈夫克总部另一端的豪华办公室里，资源调配董事菲尔德也没有入睡。他面前摆着两份报告。
一份是“特调组”提交的第三周简报，内容依旧围绕着数据整合、模型修正和有限的野外侦察，没有惊天动地的发现，但逻辑清晰，步骤扎实，看得出在稳步推进。报告末尾，秦毅礼貌地请求在下一阶段，增拨一批高性能被动传感器和专用的加密数据传输设备。
另一份，是他安插在技术委员会和几个后勤部门的眼线传来的零碎信息汇总：关于“特调组”高效工作模式的私下议论在低级军官和技术人员中小范围流传；保卫科那个出了名刻板的副科长刘杰，似乎与“特调组”有了非正式接触；甚至有几个原本在边缘项目不得志的中级技术人员，在打听“特调组”是否还有人员需求……
菲尔德的指尖敲打着光滑的桌面。
秦毅的“特调组”就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缓慢扩散。
它目前还没有威胁到他的核心权力——资源分配，但它所代表的“高效、去官僚化”的理念，以及那种吸引基层实干者的能力，却让他嗅到了一丝危险。
“静默革命？”菲尔德哼了一声，眼中闪过冷光，“想法不错，年轻人。但哈夫克这台机器，可不是靠几个理想主义者的小打小闹就能轻易改变的。两个月……我们看看你能走多远。”
夜色笼罩下的哈夫克总部，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流涌动。
秦毅播下的“革新”种子，在坚硬的体制冻土下，依靠着务实成果和零星的理念共鸣，艰难地探出稚嫩的根须。
而冻结的地表之上，寒风已经开始悄然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