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玄推开密室木门时，指尖还残留着户部账册的纸屑。那本夹在怀中的册子边缘已被汗水浸软，但他没有停下。烛台在石桌上投下晃动的光圈，他将账册放在青铜祭盘中央，金属底座发出一声轻响。
苏挽月 already 等在桌旁。她取出银针，在灯焰上过了一下，然后轻轻刺入萧玄左手食指。一滴血珠冒出来，她用针尾引导，让血落在账册封皮的符文上。
血珠滚到第三道刻痕时，纸面突然发烫。金纹从中心向外蔓延，像被点燃的火线，沿着古老笔画游走。李淳风站在角落，手中的蟠龙杖尖抵地，低声说：“紫微映血，天命归位。”
符文亮到最后一个弯钩，整页纸抖了一下，啪地翻开了。
苏挽月立刻上前，打开药囊，撒出一层灰白色粉末。她对着纸面吹气，那些字迹慢慢浮现出来。第一行写着：癸卯年五月初三，南舟商会接银三十万两，转运漠北狼帐，换回战马八百匹。
“不是假账。”她说，“是真记录。”
李淳风走到桌前，抽出一块龟甲，用朱砂写下几个数字。他对照星盘上的刻度，又翻动手中竹简，最后点头：“三十七笔，每月初三、十三、廿三，无一遗漏。总额九十八万六千两，全部记入北狄兵部私账。”
萧玄盯着那串数字。和他在漕运码头发现的资金流向完全一致。每月三次，固定时间，固定手法。这不是临时起意，是长期运作。
苏挽月继续往下看。她的手指停在一段小字上：“附：云州城防图副本已交付，火器司炼铁配方按期传送。”她抬头看了萧玄一眼，“他们连图纸都送出去了。”
萧玄没说话。他伸手把账册往自己这边拉了半寸，目光扫向末尾。那里贴着一张薄绢，上面盖着四爪蟒龙印——那是二皇子府的私印。旁边还有一行手写批语：此后款项，由户部直拨，无需报备内廷。
这已经不是通敌。这是架空皇权。
李淳风合上星盘，声音低沉：“此证若呈于殿前，无人可保其性命。”
苏挽月轻轻翻过一页。新的内容出现：每月十五，由钦天监偏阁递出密信一封，内容为当月边军调动详情。接收人为北狄安插在礼部的译官。
她看向李淳风。
老术士脸色不变，但握杖的手紧了半分。他知道那个偏阁，也记得最近几个月总有夜值人员更换。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有人在你们眼皮底下做事。”萧玄说。
李淳风点头：“我会彻查。”
苏挽月继续破译。接下来的内容涉及更多细节：某次火油试爆的时间、地点；郭靖所率部队的布防周期；甚至还有一次针对萧玄本人的伏击计划，因天气原因取消。
她看到这里，手指顿了一下。
那场暴雨中的伏击，她当时就在船上。萧玄受了伤，手臂被碎木划开一道口子。如果不是风向突变，敌船没能靠近，后果难料。
现在知道是谁安排的了。
她抬起头，声音很轻：“原来他早与北狄勾结……”
话出口后，屋里安静了几秒。
萧玄伸手合上账册。动作不重，但很决绝。他把册子塞进贴身暗袋，位置正对心脏。外面的衣服扣好，看不出任何痕迹。
“明日早朝。”他说，“便是他的死期。”
苏挽月收起银针和药瓶。她的动作很慢，像是在确认每一件东西都在原位。李淳风拄杖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萧玄开口：“等一下。”
两人停下。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递给李淳风：“这是今晚所有进出钦天监的名单。你去查一遍，重点看有没有人私自改动星象记录。”
李淳风接过纸条，看了一眼，收进怀里。
“另外。”萧玄看着他，“三日后卯时三刻，立储大典。我需要你在那个时候，当众说出你看到的东西。”
老术士沉默片刻，点头：“若天象所示如此，我自会直言。”
他转身走出密室，木门在他身后关上。
苏挽月站在原地没动。她看着萧玄，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把手伸进药囊，摸出一个小瓷瓶。
“这是新配的护心散。”她递过去，“明天可能会用上。”
萧玄接过瓶子，放进暗袋，和账册放在一起。
“你不用陪我。”他说。
“我知道。”她回答，“但我还是要在。”
外面传来更鼓声。三更已过。
萧玄走到墙边，取下挂在钩子上的外袍。鸦青鹤氅披上肩时，衣料摩擦发出细微声响。他系好腰带，墨玉螭龙佩垂在身侧，没有晃动。
苏挽月走到门口，手搭上门栓，却没有拉开。
“你觉得他会反抗吗？”她问。
“一定会。”萧玄说，“所以他不会想到，我会在早朝动手。”
她拉开门，冷风灌进来一阵。走廊上的灯笼还在烧，光线昏黄。
两人并肩走出去，脚步声在石地上回响。
回到书房后，萧玄坐在案前，点燃一支新蜡烛。火苗跳了一下，稳定下来。他从暗格里取出一份空白文书，提笔写下几个名字。
第一个是户部尚书。
第二个是礼部译官。
第三个是钦天监夜值官三人。
他在每个名字后面画了一横线，表示待查。最后一个名字还没写完，门外传来轻叩声。
“殿下。”是亲卫的声音，“海鳞商会信使求见，说有紧急货物交接。”
萧玄放下笔。
他知道这不是普通交易。海鳞商会从未主动联系过王府。这个时候来人，只有一种可能：他们察觉到了什么。
他站起身，整理衣领。
“让他在前厅等着。”他说，“不要给茶，也不要让他坐下。”
亲卫应声退下。
萧玄站在原地，看了眼桌上的空白文书。最后一行名字只写了半个字，墨迹未干。
他转身走向前厅，脚步平稳。
门开时，一股湿气扑面而来。外面刚下过雨，地面反着光。信使站在廊下，穿着蓑衣，手里拎着一个木盒。
萧玄盯着那个盒子。
盒子底部沾着河泥。和他在漕运码头发现的那些箱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