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老宅的清晨总裹着层淡雾，我院角的静心草被雾打湿，叶片上的露珠滚到瓷盆里，溅起细碎的响。灵狐蜷在窗台的软垫上，光屑落在我手里的桂花枝上——我正给去年插的那株兰草修剪枯枝，原本想趁这几天清净，把院子里的花草理一遍，再陪哥哥看两本家族古籍，就回英国。
可这份静，没撑过正午。
祠堂偏厅的争吵声顺着回廊飘过来时，我刚把最后一枝枯枝扔进竹篮。声音最响的是三爷爷的，那老狐狸的嗓门又尖又利，隔着老远都能听出傲慢：“阿澈！你说把城西的药材铺让给旁系打理，可这才三个月，账面上就亏了三成！你这代理家主，到底会不会管事儿？”
哥哥的声音跟着传出来，还是一贯的冷，却带着压不住的沉：“账目我看过，是旁系私扣了药材，跟铺子里的人无关。三爷爷要是查不清楚，我可以让账房把凭证送过去。”
“凭证？”三爷爷嗤笑一声，“你少拿这些糊弄人！要我说，苏家的权，就不该只握在你们兄妹手里——灵儿丫头自‘双清’后就一直养病，连祠堂都少来，你一个人撑着，能撑多久？不如让族里的长辈们多掺和掺和，省得你把苏家的家底败光！”
这话像根针，扎得我指尖一紧。灵狐瞬间竖起耳朵，光屑变得尖锐，往偏厅的方向亮了亮——它最听不得别人说我“养病”的假话，更听不得有人挤兑哥哥。
我把桂花枝往竹篮里一扔，理了理墨色锦袍的袖口，眼底的柔意瞬间褪干净，只剩层凉丝丝的狡黠。正好，我也想看看，这些老狐狸到底敢把话说到多满。
推开门时，偏厅里的争吵声戛然而止。十几个旁系长老围坐在圆桌旁，三爷爷坐在最前头，手里把玩着枚玉扳指，见我进来，眼底闪过丝意外，随即又摆出长辈的架子：“灵儿丫头？你不在院子里养病，来这儿做什么？祠堂议事，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哥哥坐在主位，见我进来，冷硬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却没开口拦我——他知道，我要是没打算插手，就不会站在这儿。
我没看三爷爷，径直走到哥哥身边的空位坐下，灵狐跳上我的膝头，光屑在桌案上晃了晃，正好落在那本摊开的药材铺账本上。“养病也不能总闷在院子里呀，三爷爷。”我语气软乎乎的，尾音拖了个“呀”，像真的只是来凑热闹，可眼底的冷意没藏住，“再说，我养身子时也没闲着，听账房提过城西药材铺的事——好像不是阿澈哥管得不好，是有人把上好的当归换成了劣质的，还把差价揣进了自己腰包，对吧？”
三爷爷的脸瞬间白了白，手里的玉扳指停住了：“你……你胡说什么！谁私扣药材了？”
“我胡说？”我笑了，指尖敲了敲账本上的一行数字，声音里的软意全没了，透着点淬了冰的利，“三爷爷要是忘了，我可以让账房把你侄子上个月从铺子里领走的‘劣质当归’清单拿过来——哦对了，那批当归的包装上，还印着您房里独有的云纹印呢。”
这话一出，旁边几个长老的脸色也变了，有人悄悄往后缩了缩。三爷爷的手指攥得发白，却还嘴硬：“就算……就算是他拿了，也是小事！我是说，你哥哥他……”
“我哥哥怎么了？”我打断他，往前倾了倾身，眼尾微微上挑，那抹魅惑又出来了，却裹着十足的压迫感，“我亲爱的哥哥把苏家管得好好的，账目清明，族里的人衣食无忧，倒是三爷爷，总想着找他的茬——该不会是觉得，我一直在养病，就没人帮他说话了吧？”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放得更轻，却像根鞭子抽在每个人心上：“我虽在院子里‘静养’，可族里的事，一点没落下。谁安分，谁贪心，我心里都清楚。下次再有人敢在议事厅里挑拨离间，质疑阿澈哥的权威……”
灵狐突然嘶鸣一声，光屑聚成朵小小的红色彼岸花虚影，在桌案上闪了闪——那是它在警告，也是在替我亮底牌。
偏厅里彻底静了，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三爷爷张了张嘴，却没敢再说话，只是狠狠瞪了眼旁边的侄子。哥哥这时才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三爷爷要是没别的事，就把你侄子私扣药材的钱还回来。至于旁系想掺和族里的事——等你们先把自己手里的烂摊子收拾干净再说。”
长老们没人敢反驳，一个个灰溜溜地走了。三爷爷走时，狠狠剜了我一眼，却没敢再多说一个字。
偏厅里只剩我和哥哥时，他才看向我，眼底的冷意淡了些：“怎么不在院子里待着？”
“再待着，某些人就要骑到你头上啦。”我摸了摸灵狐的头，光屑渐渐柔和下来，“我亲爱的哥哥，你就是太好脾气，对这些老狐狸，就得给点颜色看看。”
哥哥没反驳，只是把桌上的茶推给我：“喝完再回院子，别着凉了。”
我接过茶盏，看着他重新翻开账本的侧脸，忽然觉得，这几天的清净虽被打乱了，却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让这些老狐狸记着，就算我“养病”，也不是他们能随便欺负的，更记着，我哥哥这个代理家主，谁也动不得。
只是回英国的日子，大概要往后推两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