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曌闭上双目,将心神沉入界心珠。
刹那间,感知被无限延伸拔高。
她“看”到了脚下大景世界的轮廓——那是一片广袤的陆地,东临大海,西接荒漠,北抵冰原,南至烟瘴。
玄黄色的气运如云霞蒸腾,笼罩四野,其中又以长安、洛阳、扬州等几处最为浓郁。
她“看”到了大景之外。
向西,是大食所在,气运呈现淡绿之色,这片地界疆域广袤,横跨两州,更是将偌大地中海当成了自家内海。
此国称得上强大,也当得起文明之称,但这个文明却比不上大景,远远不如,只因没有完整的传承,只需一场战争便会顷刻间分崩离析。
就如现在这般,被扬威军一冲,大食虽还未国灭,却也算不上是一个完整的国度了。
只要大景或许的支持能跟上,此地被大景掌控算不得什么难题。
再往西,是那片被李自业称为“罗马”的疆域,同样笼罩着磅礴的气运,虽色泽与大景的玄黄不同,呈淡金之色,但本质相近,皆是文明凝聚之光。
更西之处,还有零星几处气运汇聚之地,规模较小,但确实存在。
向北,是辽阔的草原与苦寒之地,气运稀薄,如风中残烛。
向南,是密林与群岛,气运斑驳,未成体系。
东方大海茫茫,彼岸隐约有微光,但距离太远,感应模糊。
而除此之外的广袤区域——
那片被后世称为美洲、非洲、澳洲的大陆,此刻在她的感知中,竟是一片“空白”。
并非没有生命,而是没有文明之光所化的气运。
只有原始部落的零星火种,分散而微弱,未能凝聚成足以被界心珠清晰捕捉的本源。
林曌猛然睁开双眼。
眸中金芒大盛,恍若明悟。
“原来如此……”
她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震动。
界心珠感应世界本源,其标准并非疆域大小、人口多寡,而是“文明”的强度与完整性。
一个部落,哪怕人口再多,若无文字、制度、传承、凝聚的集体意志,便算不得文明,其本源便微弱难察。
而此方世界,在此刻这个时间节点,真正称得上成熟文明的,只有东西两大核心——东方的大景,西方的罗马,及与其差不多体量的大食。
其余地区,或为游牧,或为部落,或为城邦,皆未达到“文明”的阈值。
换言之——
只要击败罗马,,大景便将成为此界唯一的文明核心。
届时,她对这方世界的“掌控”,将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
界心珠融合此界本源的时机,便将成熟。
想通此节,林曌胸中陡然涌起一股炽热。
她重新拿起那份战报,目光落在“罗马”二字之上,再无半分犹豫。
“来人,传朕口谕。”
林曌声音清越,穿透禁制,传入候在外围的寒苏耳中。
“令兵部、户部、工部,即刻拟定西征方略。调御灵军精锐,携三月粮草军械,即日开拔,西进与扬威军汇合。”
“另由户部牵头,自国内动员百姓向西、南、北迁徙移民,着重西方与南方,每个愿意移民的百姓给予重奖。具体如何实施,你们自己商议个章程出来,务必不能在移民路上出现什么乱子,最好莫要死人。若有麻烦事,去找天功院和经学师范院的人帮忙。”
“还有,告诉李自业,固守已占之地,等待援军。朕予他全权,可临机决断,但有一条——”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那罗马,朕要了。”
“喏!”
禁制之外,寒苏领命而去。
林曌的口谕以最快速度传至文渊阁。
首辅裴显之接旨后,未露半分讶色,只沉声对在场阁臣道:“陛下决心已定,西征拓土,移民实边。此乃国朝百年大计,诸公当戮力同心,即刻行事。”
殿中短暂的寂静后,随即就高效而有序的忙碌起来。
而朝堂之中,很快也知晓了此事。
能在这般清洗后仍立于朝堂的,无一不是实干之才,即便偶有善于逢迎者,也必有其过人之处——或精于庶务,或通晓律法,或长于筹算,否则绝无可能在这位洞察秋毫的女帝麾下站稳脚跟。
所以,没人敢在这件事上虚与委蛇。
户部尚书张蕴最先动起来。
他返回衙署,当即召集本部精干吏员,通宵达旦拟定《移民实边章程》。
章程细则务实至极。
凡自愿报名迁徙之赤贫百姓、无产流民,由官府先行集中安置于沿途指定营地,供给每日两餐,餐食必有粟米、菜蔬,三日一见荤腥,以养其身。
发放冬夏衣物各两套,布鞋两双,被褥一床。
迁徙途中,由靖难军分派士卒沿途护送,每五十户设一队正管辖,确保秩序。
沿途每三百里设一临时屯所,供休整补给,有医官随行。
抵达目的地后,按丁口授田,成年男子每人授田五亩,女子同之,孤儿寡母另有抚恤田亩。
当场发放粮种、农具、三月口粮及安家银钱。
三年内免征田赋,五年内半征。
若落户之地属新辟城邦,还可优先租赁官营工坊机位,或参与道路、城墙修筑,以工代赈。
章程初稿呈至内阁,英国公陈进堂阅后,提笔添了一条:“沿途及定居地,须由经学师范院派遣教员,设蒙学,授《武经》基础及常用文字算数。孩童需入学,成人可夜课。”
礼部尚书陈耳斟酌片刻,亦补充:“移民中若有通晓医术、匠作、畜牧等技艺者,可额外授田嘉奖,并纳入当地官衙工匠籍,月给津贴。”
兵部尚书狄方许则着重于安全:“新辟之地,当以军屯为基,移民村落需依托军屯设立,驻军需足额,以防不测。”
七位阁臣你添我补,不过两日,一份详尽周全的《移民实边总略》便摆在了林曌案头。
林曌朱批一字:“准。”
政令即出,通传天下。
这一次,朝廷的动员能力,展现出了远超以往的高效。
各州县衙门前迅速贴出告示,胥吏敲锣宣讲。
里正、保长走村串户,登记造册。
驿站系统全速运转,将朝廷政令与各地反馈如蛛网般串联。
短短半月,“西边有田分、南边给地种、朝廷管饭送衣送种子”的消息,如野火燎原,传遍大景南北。
天下为之躁动。
诚然,历经林曌一年多的整治与新政推行,大景国力蒸蒸日上,边患渐平,粮产增加。
但一个庞大王朝的沉疴积弊,绝非一朝一夕可尽除。
尤其是那处在社会最底层的庞大赤贫阶层。
他们无田无产,租种豪强之地,岁岁缴纳重租,逢灾年便卖儿鬻女,挣扎于生死边缘。
即便在新政之下,他们的处境有所改善——至少,朝廷严厉打击豪强兼并,他们租田的租子不敢再随意加征;遇到灾荒,官府也会开仓放赈,不至于立刻饿死。
但要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土地,拥有安身立命的根基,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如今,这个机会就摆在眼前。
管饭、管衣、管路、管地、管种子、管农具、还免税赋!
对于这些一无所有的人来说,这不啻于天降甘霖。
恐惧和背井离乡的惶恐自然有。
但比起留在原地,继续忍受贫困与无望,那万里之外的陌生土地,反而成了承载希望的应许之地。
更何况,朝廷并非将他们一丢了之。
沿途有军队保护,有屯所休整,到了就分地,分粮,分工具——这份实实在在的保障,打消了许多人最后的疑虑。
报名者如潮水般涌向各地官府。
有面黄肌瘦的佃农,拖家带口,眼中是孤注一掷的决绝。
有破产的小手工业者,背着简单的工具,希冀在远方重操旧业。
也有胆大敢闯的年轻人,不甘于困守乡土,想趁此机会搏一个前程。
甚至有些地方,出现了整村整寨联名请求集体迁徙的景象。
户部原先预估,首期能动员三五十万人,便算成功。
然而现实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政令下达月余,各地汇总至长安的报名丁口数,已悄然突破一百万大关,且仍在快速增长。
这个数字,放在任何封建王朝,都是足以载入史册的宏大迁徙。
朝廷上下,为之震动,亦为之振奋。
内阁连发数道急令,要求各州县妥善安置报名百姓,分批组织,严禁拥挤践踏。
天工院“开路科”、“营造科”的人员被大量抽调,提前奔赴西进、南下的主要路线,勘察地形,规划屯所,修建简易道路桥梁。
经学师范院的首批五百名学员,尚未完全结业,便被紧急分派下去,随移民队伍出发,担任基层教化与组织工作。
整个大景,如同一架被上紧了发条的庞大机器,围绕着“西征”与“移民”两大核心,轰然运转起来。
街头巷尾,茶余饭后,人人议论的皆是此事。
一种夹杂着不安、希望、躁动与活力的复杂情绪,弥漫在大景的空气之中。
没人觉得一下子动员这么多人会否出问题,因为各项安排已经稳妥,剩下的就是看具体的操作。
倒是那些官员,从未想过政令会执行的如此顺利,当真是有些开了眼。
唯有林曌明白这是为何,她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在不留余力的提高国力,种种举措,已经让朝堂的信用分大大增加。
百姓信的不是那些官员,而是林曌这位帝王。
这才有了百万之众的人踊跃报名之盛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