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罗整理完文书,目光落在一旁的东巡诏令上——皇帝即将经燕赵巡至东北垦区,随行人选尚未定夺……
(“陛下的文书转交到我手中了。”
“正好,我也打算运送一批箭矢、兵器、盔甲过去。”
“另外,请张上卿多备些药材……百越那蛮荒之地,确实凶险难测。”
蒙恬此前已看过张罗关于百越之事的奏报,暗中派人探查过,还带回几名熟悉百越的楚人。
那片密林毒瘴遍布,即便当地人稍有不慎也会丧命。
为此,他早已调派任嚣、屠睢、赵佗前往南郡适应气候,日后征战百越的主力也将以南疆士卒为主。
张罗笑道:“蒙将军放心,寻常药材与解毒之物我自会备妥。”
“此事递份文书即可,何必亲至?”
他其实早已着手准备。
蒙恬摇头道:“即便我不提,张上卿也必能想到。
今日前来,实为致谢。”
“致谢?”
张罗略显疑惑,“谢从何来?”
蒙恬郑重行礼:“军中将士因张上卿之助,战力更胜往昔。
另有石油一事——上郡高奴县已勘得一处矿藏,往后不必再节省使用了。”
昔日称作脂水,如今皆随张罗改称石油。
此物在水战中堪称利器,装入琉璃罐以弩机投射,敌舰未近便陷火海。
张罗回礼道:“蒙将军过誉了。”
他本想提及石油另有妙用,但眼下条件有限,或需待公输裘研制新器,抑或系统抽得机缘。
转念间又问道:“河套骑兵可达十万之数?”
蒙恬目光灼然:“尚缺一万五千,来年必成!李信真乃骑战奇才,经他操练的铁骑若再经实战,两三万便可击溃十万胡虏!”
“一秦当五胡?”
“正是!一秦当五胡!”
蒙恬朗声大笑,随即正色道,“今日另有一事相询。”
张罗颔首:“将军但说无妨。”
“张上卿以为乌孙实力几何?”
张罗嘴角掠过一丝讥诮:“号称控弦之士十七八万,若放宽年岁,十三至六十皆计入,举国不过二十万罢。”
“但月氏那边也未能取胜。”
“哦?蒙将军有意对乌孙用兵?”
蒙恬沉默未答。
他考虑出兵乌孙,更多是为练兵之需。
再者,居安思危。
大秦的军功制度需要敌人来维持。月氏并非不堪一击,只是其王决策失误,导致溃败。”
“眼下当务之急,是替陛下拿下百越。”
“哀牢国亦需关注,少府茅焦与典客卿顿弱皆提议对其用兵。”
张罗颔首。
他隐约领会了蒙恬的意图。陛下即将东巡,蒙将军可曾听闻详情?”
蒙恬摇头:“陛下仅透露风声,想必就在近日。”
“或许是要给某些人留足准备的时间。”
谈及此,二人默契地不再多言。
入夜后。
嬴阴倚在张罗臂弯中轻喘。胡亥弟弟已确定随父皇东巡,我与其余皇子却未得半点消息。”
“若您去了而我不能同行,我该如何自处?”
张罗抚弄她的发丝,转而问道:“去吐蕃的商队可有回音?”
嬴阴睨他一眼:“巴清夫人竟未向您禀报?真是稀奇。”
张罗凝视她——莫非她已知晓巴清之事?
嬴阴却已岔开话题:“这几日我未去商队,只听得些零星消息。”
“那你去了何处?见你常外出。”
张罗的手又不安分起来。
嬴阴按住他手腕笑道:“容我歇息片刻。”
“我发现府中竟种了两百亩棉花,能制不少衣物呢!”
张罗点头:“红夭、小夕与许负在照管。”
内史府亦有种植。改日带你去见她们。”
嬴阴指尖划过他手背:“见过许负一面,是个深不可测的人物。”
魏地,大梁城外。
铁塔般的壮汉将巨锤掷向远处马车。
偏了。唉!”
他颓然坐地叹息。
身后传来清朗嗓音:“准头尚可,再练便是。”
张良负手而立。
他们本欲前往赵地,奈何赵歇因咸阳变故胆怯,断绝了与各方联系。
经廷尉府清洗后,赵魏之地反而更安全。
但张良不愿冒险——赵歇随时可能倒戈告密。高渐离他们音讯全无,实在令人忧心。”
铁力士皱眉道。藏在赵地的墨家 带着伏胜回到燕地,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行踪已泄。”
张良伸手轻拍他的肩头:“没有风声便是最好的消息。”
“如今诛杀嬴政的重任,就落在你身上了。”
铁椎鼻腔里迸出冷哼:“纵使砸偏了,我也能冲上去亲手宰了嬴政。”
张良眉心骤紧:“唯有你能将这巨锤掷出百步之远。
但你我性命,亦当保全。”
“继续练习吧。”
他转身离去,却在半途突然驻足。
一声叹息随风飘散。
近来六国百姓对秦人的敌意竟日渐消弭,唯剩贵族仍在暗中诋毁。
科举制与咸阳百万藏书的消息传遍天下,引得众多士子心向往之——就连张良自己,也难免为之心动。
可他现在绝不能踏入咸阳半步。
商贾们虽受秦制约束,生意却比战乱时兴旺数倍。
那卷传遍郡县的《秦诏万国书》,更让无数商人倒向秦国。
田间地头的庶民听完诏书,也不禁感叹秦国之强盛。
行走魏地的张良将这些尽收眼底。
六国子民心中,亲秦的种子早已破土生根。唉——”
他眺望着绵延至天际的阡陌,再度叹息:
“纵使嬴政毙命,天下人当真愿 秦国,复立六国吗?”
——
东胡
带着中原救济粮的使节返回王帐时,东胡王正搂着羔羊痛哭。
秦人开出了比往日更苛刻的交易条件。秦狗该死!”
怀中羊羔的绒毛浸透了泪水。
这点粮食若独享,足够王族支撑半载。
但他不得不从自家粮仓再分出更多,匀给附属部族。
在这片赤地千里的草原上,劫掠已成为唯一活路。
攻伐叛徒既能削弱对手,又能用俘虏换回茶叶、盐巴与铁器。大王,那些叛徒也派人去了秦国。”
使节低声进言,“但他们迟了三日,正是我们出手的良机。”
东胡王费力挪动肥胖的身躯:“茶叶呢?为何不带茶叶回来?”
那人神情骤然凝固。
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包茶叶。大王,秦人只给了粮食救济,没给茶叶。
这茶叶是我私下找商人偷换来的。
东胡王毫不在意。
一把夺过茶叶,直接将茶叶塞进嘴里。
闭目咀嚼起来。
片刻后。
满足的东胡王睁开了双眼。动手!
立即行动!
用他们的人和东西去跟秦人交易!
东胡王眼中充满怨恨。那些该死的叛徒手里还有秦人的武器,把那些兵器都给我夺回来!
之前他与那些所谓的走私秦商做了那么久生意。
除了偶尔弄到一两把小刀,连一件像样的兵器都没得到。
而秦人却暗中资助反对他的部落!
这时,出使大秦的使者又取出两样东西。
大秦册封东胡王的诏书和金印。
东胡王接过这两样东西,双手微微颤抖。
不得不接。
如今他能召集的兵马,勉强凑足几万。
那些反叛他的部族,人数也差不多。
现在要做的是...
从此以后,东胡只能当秦人的恶犬了吗?
东胡王忽然悲从中来。
......
不是恶犬。
是会下蛋的母鸡。
咸阳。
内史府内。
张罗望着刚冒出嫩芽的葡萄藤,纠正了巴清的说法。他们能用来交易的,只有牛羊、战马和人口。
其他不能吃的物资,张罗一概不要。
他们有的,大秦难道没有吗?
等到他们不愿再交换,或者无力继续交换时,就是 之日。
巴清微微蹙眉。经历了之前的事,您不怕他们吸取教训,主动防备这种情况吗?
比如囤积牛羊,减少粮食种植。
张罗闻言冷哼一声。如今大秦的牛羊,比丁零和东胡加起来还要多。
何况我已下令,交易只收牛羊、战马和人口!
以当前形势,东胡只能跪伏在大秦脚下。
草原上的食物向来不足,否则自古以来就不会屡屡南下劫掠。
巴清轻轻颔首。这些事妾身不甚了解,全凭上卿安排。
张罗应了一声。公主说高原那边有新情况,具体如何?
巴清闻言正色。
这正是她今日前来的缘由。有支商队已接触到高原上的羌人。
那里地广人稀,有些人服药后仍会呼吸困难。
幸好及时送下山,才保住性命。
张罗点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说完这些,巴清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
起身递给张罗。在高原之下,还有个不大的区域,居住着氐人。
部落分支繁杂,与高原羌人有所联系。
正是通过他们,才这么快找到上高原的路。
张罗翻开文书。
眼帘低垂。
氐人?
氐人此时尚未如东汉、三国时期那般强盛活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