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松林边缘的积雪刚被晨光染出淡金,林野的脚步便猛地顿住。
风卷着松针掠过耳畔,除了枯枝断裂的脆响,还藏着两道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不远不近地缀在身后。
林野几乎瞬间断定,是保卫科的老张,还带了个帮手。
“真是不知死活的蠢货!”
林野低骂一声,指尖下意识攥紧了由扳手打磨而成的简易砍刀。
他太清楚阴煞之地的凶险,更明白雪女如今的处境,这位刚刚脱离规则束缚的存在,极有可能正躲在黑松林深处吞噬煞气重塑阴物形体。此刻最忌讳的,就是活人横死诞生的极端负面情绪,那可是新生阴物最滋补的养料。一旦化作阴物的雪女吞噬了这两个鲜活的血肉与他们横死时产生的怨气,实力必然呈几何级暴涨,届时即便他放出寅虎这个最强底牌,恐怕也难以与之抗衡。
“野哥,我去解决他们?”
白荼眼底瞬间闪过厉色,少年模样的脸上褪去了往日的软萌。以他五六倍于常人的体质,借着松树林的掩护解决两个普通人简直易如反掌,甚至能做到不留半点痕迹。
“来不及了。”
林野抬手按住他的肩膀,掌心传来的力道让白荼瞬间冷静。
他的目光扫向黑松林深处,那里的阴雾已经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连阳光都被彻底吞噬,仅能看见隐约晃动的树影,像无数道扭曲的鬼影在枯枝间蛰伏,每一次晃动都透着令人心悸的恶意。
“雪女若真在里面重塑阴物形体,这时候杀他们只会为对方增添食粮。”
林野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裹着刺骨的寒意:“不论是活人的血肉,还是横死时诞生的极端负面情绪,都是新生阴物最需要的‘养料’。咱们先进黑松林,希望他们不会利令智昏还追过来吧...”
话罢,他率先迈步踏入林间。
二人刚越过黑松林边缘的腐木,一股比外界冬雪初降更粘稠的寒意便顺着衣领往里钻,像是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往骨头缝里扎,连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冷意。
地面的积雪冻结成冰壳,踩上去发出 “咯吱咯吱” 的脆响,冰层下隐约能看到缠绕的枯枝。那些树枝不像自然脱落,倒像是从冻土下钻出来的,末端还沾着暗红的腐土。
每走一步,都像有东西在冰下盯着,听得人心头发紧。
这已经不是寻常的低温,而是阴煞之地汇聚的阴气对环境造成的改变,活人踏入此处便会受到阴气侵蚀,生命力快速流失。
白荼紧紧跟在身后,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他能清晰分辨出,空气里除了松针的冷香,还掺着一丝极淡的、独属于雪女的寒意,那气息比在公路上时更浓重,也更纯粹。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树枝被撞断的“咔嚓”声,显然是跟踪者不愿放弃,加快了追赶的脚步。
“他们还真跟来了!”
白荼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
除了老张,还有一个气息稍显陌生的,多半也是一名保卫科的成员。
“别回头,继续往前走。”
林野压低声音,拉着白荼加快脚步:
“尽量往阴雾浓的地方走,普通人的体质撑不住这种阴气侵蚀,说不定走一半就会知难而退。”
其实自从踏入黑松林开始,工装里的烈焰斗篷一直在将钻进来的煞气悄悄灼成白雾,若非如此,那股能溟灭生机的寒意早就让他这具普通人的身躯生机尽失了。
身后的脚步声越追越近,或许是意识到跟踪被发现了,一道刻意装出的热络呼喊忽的穿透林间:
“林同志!等等我们啊!这山里太危险,咱们一起走也有个照应!”
林野脚步未停,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
这老张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明明是惦记着分一杯羹,却偏要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林、林同志,我们就是担心你一个人进山不安全,想过来给你搭把手,没别的意思。”
老张喘着粗气追上来,帆布口袋里的猎刀露了半截,手里紧紧攥着 56 式步枪。他眼神瞟向林野腰间的简易砍刀,又往黑松林深处瞥了眼,喉结不自觉滚动:“林同志,厂长说了,只要你能猎到野味,可以给你提一级工级。”
“搭把手?”
林野终于停下脚步,缓缓转身。
他的目光扫过老张紧握步枪的手,又瞥了眼他身后那个同样背着步枪、满脸紧张的中年男人,不由冷笑道:“搭把手需要躲在后面偷偷摸摸?还带着枪,是怕山里的野兽,还是想等我猎到东西直接出来明抢?”
一连串的质问像冰锥般砸过去,让老张瞬间哑口无言。
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本以为这位新来的林大厨只是个会做饭会打猎的泥腿子,没料到对方的警惕心会这么高,居然还能发现他们的追踪。
“哼,我……”
老张攥紧步枪,刚想放句硬话撑场面,喉咙却突然发紧,黑松林深处传来一阵极轻的呜咽声,像女子啜泣,又像寒风穿冰缝,裹着浓得化不开的悲戚飘过来,让他连后半句都咽了回去。
林间的阴雾仿佛被这声呜咽唤醒,开始剧烈翻滚,连地面的冰壳都跟着微微震颤,裂开细密的纹路。
老张和他身后的老王瞬间僵住,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
老王的脸更是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抓住老张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
“这、这是什么声音啊?老张,咱们还是回去吧!我早就说了,黑松林这地方邪门得很,去年那个疯了的保卫科同志,就是听见这种声音才出事的!”
老张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握着步枪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望着黑松林深处翻滚的阴雾,喉结剧烈滚动,显然也想起了厂区里流传的恐怖传闻。那个失踪后被找回来的保卫科同志,疯疯癫癫地喊着“树在抓我”,没几天就咽了气。
他们哪知道,那是活人在阴煞之地被煞气吞噬了生机,这才会在出去后没多久就生机断绝。
与此同时,林野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那声呜咽响起的瞬间,黑松林深处的阴煞之气突然变得狂暴,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突破束缚,急速朝他们的位置袭来。
“快走!”
林野低喝一声,拉着白荼转身就往黑松林外面跑去。
如果说原本他藏着寅虎这张底牌,加上冥焰打火机以及雪冥娃娃的辅助,有着七八成把握在此地解决雪女。
可如今老张和老王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闯进来,无疑让这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平添了变数,继续留在这里一个不小心就会让自身陷入绝境,眼下什么雪女,什么背后的门,都没有保命要紧。
可就在这时,距离他最近的一截枯树枝干突然动了!
青黑色的藤蔓像一条条蛰伏的蟒蛇,猛地从枯枝上挣脱,带着呼啸的风声缠向两人的脚踝!
“不好!是树妖!”
见状林野脸色骤变拉着白荼就往侧面急闪。
直到此刻这些枯枝和藤蔓对他们发起攻击,他才意识到自己此前的猜测似乎出现了某种非常致命的错误!
所谓凝阴成煞,阴气汇聚之地一旦沾染怨恨等负面能量,浓郁的阴气就会被污染变成煞气。
而阴煞之地可不仅仅是阴物喜欢聚集的地方,当煞气凝练到一定程度它还有可能催生出更加邪恶的“妖”。
这里的“妖”可不是传统意义上精怪所化的存在。
若说违背常理、超出认知范畴的规则具象化存在是“诡异”,本质上是被负面能量污染的秩序规则;
那‘妖’便是被阴煞之气彻底污染的非智慧生命或无生命之物,是只凭本能吞噬一切活物的怪物,比阴物更加难预测,能力也更加诡谲。
白荼最先反应过来,反手抽出腰间一把简易砍刀,朝着缠向脚踝的藤蔓狠狠劈去,这砍刀是林野用废扳手打磨而成的,半途上分给了他一把。
刀刃划过藤蔓的瞬间,竟发出“铛”的一声脆响,仿佛砍在淬了冰的精钢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藤蔓吃痛,猛地回缩,断口处却快速涌出黑色汁液,瞬间又分裂出两条新的藤蔓,像活物般调整方向,再次缠向两人的小腿。
“这些藤蔓好坚韧!”
白荼的惊呼声刚落,便被林野拽着再次躲闪,砍刀在慌乱中险些脱手:
“哥,怎么办?这东西根本砍不断啊!”
望着从四面八方缠绕过来的藤蔓枯枝,白荼一时间都感到有些绝望。
林野没有回答,只是面色阴沉地从怀里掏出冥焰打火机,拇指狠狠按下开关!
预想中能烧穿阴物的幽蓝阴火并未涌现,只剩一簇微弱的橘红色火苗在打火机上跳动。
“该死!”
林野低骂一声,余光瞥见老张正举着步枪对准这边的藤蔓。他瞬间反应过来:早上遇到王大婶时,不仅雪女的具象化形体瞬间化作一缕寒风消散,就连当时缠绕在祂身上的阴火也是毫无征兆地湮灭。此刻老张和老王这两位本土人近距离的注视,就像是本土规则在注视!祂管不住这来自本土阴煞之地的树妖,却对自己这位外来者手里的道具实行压制和修正,这简直就是在拉偏架!简直离谱!
“哥,打火机没用了?”
白荼也注意到了异常,连忙拉了他一把避过袭来的藤蔓,声音里都带上了一丝绝望情绪: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别慌!你注意到这些藤蔓上的鼓起点没?”
林野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
他快速扫过缠向两人的青黑藤蔓,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锋,很快锁定关键,这些藤蔓每延伸半米左右,就会鼓出一个指节大小的凸起,凸起鼓点处泛着黝黑的老皮,正是阴煞之力汇聚的节点,也是藤蔓最脆弱的能量枢纽。
公路求生和副本里光怪陆离的东西虽然繁多,可不论在哪里,最基础的几条世界规则都是通用的。如力的应用学与能量的守恒转化定律,这些基础世界规则就像无形的框架,贯穿所有世界。
能量无法凭空产生或消失;力的作用必然伴随能量变化,这些缠绕而来的藤蔓看似属于超自然现象,本质上却是树妖力量的延伸,只要打断这个能量传输的枢纽,藤蔓本身不过是死物罢了。
这么想着,林野反手抽出腰间的扳手砍刀,刀柄上还沾着之前打磨的铁屑。他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膝盖微屈,按照劈拳“拧腰转胯”的发力技巧,将全身力气凝在手腕,待得一条缠向白荼小腿的藤蔓靠近,他猛地拧转身躯,扳手砍刀带着破风锐响,斜着劈向藤蔓凸起的节点!
“铛!”
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林间炸开,刀刃精准落在凸起处,竟真的劈开一道小口!
一股黑烟顺着裂口渗出,将地面都腐蚀出一个个小窟窿。
随着煞气逸散,整条藤蔓瞬间像被抽走筋骨般,动作迟缓了大半,原本绷得笔直的藤蔓软塌塌地垂落,在地面上微微抽搐,连表面的冰刺都黯淡了几分。
“看到没?像我这样砍!”
林野将砍刀往白荼面前举了举,同时不忘拆解动作要领,直接进行现场教学:
“脚要站稳,拧腰的时候把劲传到手上,刀刃别直着砍,斜着切节点的纹路,这样既能避开藤蔓的正面袭击,还能省劲!”
他现在只是普通人的身躯,即便有着融会贯通级别的武学武技,也根本不可能完全砍断这些藤蔓,只能靠白荼来大力出奇迹,而教会白荼精准攻击节点,就是眼下唯一的生路。
白荼立刻攥紧砍刀,学着林野的姿势扎稳脚步,敏捷不低的他反应也是不慢,盯着一条往自己后颈缠来的藤蔓,看着那泛着蓝光的节点越来越近,深吸一口气,猛地拧腰转腕。
砍刀带着风声劈下,“铛” 的一声脆响,刀刃擦着节点偏了半寸,只砍出一道浅痕!
藤蔓吃痛反扑,缠住了他的手腕,白荼咬牙发力,借着蛮力硬生生将砍刀往节点处压去,“咔嚓” 一声劈开小口!
黑色煞气喷涌而出,藤蔓瞬间软塌下来,白荼甩脱手腕上的残藤,眼底亮起光:“太好了!哥,真的有用!”
白荼眼底瞬间亮起光,此前绝望的情绪也被兴奋所取代,握着砍刀的手也稳了许多。
可这喘息不过两秒,更多的藤蔓从四面八方涌来。
有的顺着地面的冻土钻行,在两人脚下突然破土而出;
有的缠绕着松树枝干,像毒蛇般从高空俯冲而下;
甚至有几条藤蔓相互交织,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封死了所有后退的方向。
眼瞅着老张一个不留神,被一根粗壮的枯枝缠住脚腕,猛地提起来一米多高,老王惊呼着想去救援,却紧接着步了后尘,被另一簇藤蔓缠住了胳膊,整个人被拽得离地而起。
林野二人自顾不暇,根本没有余力去救援。
就在这绝境时刻,一道半透明的白衣身影陡然从翻滚的藤蔓群中浮现——竟是雪女!
她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黑色雾气,裙摆无风自动,抬手轻吐一口黑烟。
那黑烟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腐蚀性,刻意避开林野四人,沿途所有缠过来的枯枝藤蔓一旦沾染,便瞬间化作一抹黑灰,簌簌落在地上,连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这位曾对他们纠缠不休的雪女,此刻竟是在帮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