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数日。
时间在这片与世隔绝的空腔中失去了意义,唯有那株混沌青莲静静地吞吐着混沌气息,将这片空间渲染得如同开天辟地前的秘境。包裹着余小天的青灰色光茧逐渐变得稀薄,最终如同退潮般缓缓收敛,一丝不剩地融入他的四肢百骸、经脉丹田。
他缓缓睁开双眼。
眸中似有混沌雾气流转,深邃如无星之夜,又隐约透出一丝古老苍茫的意蕴,仿佛历经了万载岁月。这异象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隐没在清澈的眼瞳深处。
余小天长身而起,周身关节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爆鸣,如竹节拔高,如玉磬轻鸣。他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沛然生机在体内奔腾——之前与幽冥殿修士厮杀留下的暗伤、强行催动混沌石导致的经脉淤塞、以及长途奔逃积累的疲惫,此刻已然尽数痊愈。不,不止是痊愈。
他稍稍运转法力,体内顿时传来江河奔涌般的轰鸣,澎湃的法力在拓宽坚韧了许多的经脉中畅行无阻,圆融自如。丹田气海之中,那灰蒙蒙的混沌法力漩涡旋转得更加沉稳有力,颜色比之前深邃内敛了许多,核心处竟隐隐缠绕着一缕极淡的青色光华,与湖心青莲的气息同源。
这变化让余小天心中一震。
更让他惊喜交加的是,当他凝神内观神魂深处时,那枚如同附骨之疽、日夜散发着阴冷窥视感的血咒追魂印,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神魂前所未有的清明、通透,仿佛拭去尘埃的明镜,神识自然而然地向外延伸,感知的范围、精度、敏锐度,都比之前提升了足足三成有余!
那如影随形的锁定感彻底消失了。
这意味着,幽冥殿那位种下咒印的大能,暂时失去了他的踪迹。
“混沌青莲……天地神物,果然名不虚传。”余小天目光灼灼地望向湖泊中央,心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上苍造化的感激。此番绝境逢生,实乃天大的机缘。
他沉下心,仔细体悟自身变化。混沌道基更加稳固浑厚,法力品质提升,连带着《混沌先天经》的运转都顺畅灵动了几分。识海深处,那块陪伴他许久的顽石静静悬浮,表面流淌着一层温润的混沌光泽,似乎也吸收了青莲清辉的些许好处,与自己的联系更加紧密了。
“此地混沌气息精纯无比,对修炼《混沌先天经》有莫大裨益,若能闭关一段时日……”余小天心念转动,但随即压下这个诱人的想法。危机并未解除。幽冥殿的追踪虽暂断,但以其势力,搜寻绝不会停止。更重要的是,小年、紫苏他们还在外面,生死未卜。
他走到幽蓝色的湖边,蹲下身。湖水触手微凉,其中蕴含着精纯的水系灵力与一丝稀薄的混沌气息,显然常年受青莲滋养,已非凡水。他取出几只品质上佳的玉瓶,指诀轻引,湖面升起数道水线,无声注入瓶中。此等灵液,无论是炼丹、制符、疗伤,都有妙用。
做完这些,他的目光再次落向湖心。
那株青莲依旧静静摇曳,不增不减,仿佛独立于时光之外。余小天能感受到,越是靠近湖泊中央,那股无形的、柔和却浩瀚的阻力便越是明显。这并非恶意,更像是一种本能的防护,一种超然物外的隔离。
余小天没有试图强行靠近。他立在湖边,整肃衣冠,对着混沌青莲郑重地行了三个大礼,声音清晰而真诚:“晚辈余小天,遭逢大难,误入宝地。承蒙青莲前辈垂怜,散溢清辉,驱除咒印,重塑伤体,赐我新生。此恩此德,晚辈铭记五内,永世不忘。”
空腔寂寂,唯有他的声音微微回荡。青莲无言,只是轻轻摇曳,洒落点点清辉,没入湖水,泛起细碎的混沌光斑。
余小天直起身,不再犹豫,开始寻找出路。他沿着这处地下空腔的边缘,将神识如丝如缕地铺展开,细细探查每一寸岩壁。
约莫一炷香后,他在空腔东侧的岩壁上,发现了一道极其隐蔽的裂缝。裂缝被垂挂的藤蔓与苔藓遮掩,宽仅尺许,勉强容一人侧身通过。凝神细听,裂缝深处有微弱而持续的气流声,带来外界草木泥土特有的清新气息。
“就是这里了。”余小天心中一定。他最后回望了一眼那株混沌青莲,将这片秘境与那抹遗世独立的青色深深印入心底,然后转身,拨开藤蔓,侧身挤入那道狭窄的天然裂缝。
裂缝内阴暗潮湿,路径曲折蜿蜒,时而需俯身爬行,时而需侧身挤过。但余小天神识早已探明前路,并无危险潜伏。他默默前行,心中牵挂渐浓。
约莫半个时辰后,前方隐现光亮,空气越发清新。余小天加快脚步,几经转折,终于从一道被茂密灌木丛掩盖的洞口钻了出来。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洒下,形成道道光柱。鸟鸣虫啁,草木芬芳。他正身处一片古老而茂密的原始丛林深处,四周皆是数人合抱的参天古木,藤蔓如蟒蛇般缠绕垂挂。
“出来了……”余小天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他迅速攀上一棵大树顶端,极目远眺,结合太阳方位、山脉走向以及脑海中记下的地理图志,很快判断出自己所在。
“黑风山脉东南边缘……这里人迹罕至,妖兽出没,但也正因如此,幽冥殿的搜索一时半会难以覆盖至此。第一个约定汇合点‘落霞谷’,在此地向西约三百里。”
辨明方向,余小天略松了口气,但心弦依旧紧绷。他轻盈落地,运转《混沌先天经》中记载的敛息之法,将周身澎湃的法力波动与那丝特殊的混沌气息收敛得涓滴不剩,外显的修为压制在筑基初期水准,如同一个在此地冒险寻药、再普通不过的低阶散修。
他选定方向,身形在林木间悄无声息地穿梭,向着落霞谷方向疾行。混沌道基重塑后,他对身体的掌控、对环境的感知都上了一个台阶,即便不动用法力,仅凭肉身力量与步法,速度也快逾奔马,且落地无声,不惊起一片落叶。
然而,就在他前行不到十里,穿过一片雾气氤氲的林间湿地时,脚步蓦然一顿。
前方不远处,传来清晰的灵力对撞轰鸣、兵刃交击脆响,以及妖兽狂暴的嘶吼。其中,夹杂着几声熟悉的、带着焦急与愤怒的娇叱。
是林紫苏的声音!
余小天眼神骤然锐利如刀,身形一晃,已如一道淡不可察的青烟,融入身旁巨树的阴影之中,将《暗影遁》的身法催到极致,悄无声息地向着打斗声传来的方向潜行靠近。
拨开最后一丛浓密的锯齿草叶,前方林间空地的景象,瞬间映入眼帘,也让余小天的目光彻底冰寒下来。
空地中央,战况激烈。
三名身着暗红色劲装、袖口绣有狰狞血滴图案的修士,正呈三角合围之势,猛攻一名澹紫色衣裙的少女。正是林紫苏!她秀发已有些凌乱,清丽的脸颊上沾着些许尘土与汗渍,但眼神依旧清亮倔强,手中那柄“秋水剑”挥洒出片片寒光,剑法绵密凌厉,带着森然寒意,将周身护得水泼不进。
但那三名血煞门修士配合极为默契。两人主攻,一人手持厚重鬼头刀,势大力沉,刀风呼啸;另一人使一对赤色分水刺,招式刁钻狠辣,专攻下盘关节。第三人则游走在外围,手中不断掐诀,释放出一道道暗红色的污秽血光,或如毒蛇缠绕干扰,或化作鬼脸尖啸冲击神魂,阴毒无比。林紫苏剑法虽妙,修为也扎实,但面对三人围攻,尤其是那无休止的血咒干扰,已然左支右绌,裙摆被刀气划开一道口子,肩头也有一小片焦黑,似是中了血咒侵蚀。
更危急的却在另一边。
一头高近两丈、如同小型山丘般的巨熊,正狂暴地攻击着一个笼罩丈许范围的白色光罩。此熊浑身覆盖着岩石般的灰褐色甲壳,关节处有暗红色纹路,熊掌拍下带着灼热爆裂之气——正是二阶妖兽中以防高力大、性情暴烈着称的铁甲爆炎熊。
光罩之内,余小年单膝跪地,双手死死按在一块阵盘之上,小脸苍白如纸,嘴角挂着未干的血迹,显然已受了不轻的内伤。她身前,张铁山依旧昏迷不醒地躺在地上,气息微弱。光罩在铁甲爆炎熊裹挟着火焰的巨掌连环拍击下,剧烈荡漾,光芒明灭不定,已到了破碎边缘。余小年咬紧牙关,拼命将所剩不多的法力注入阵盘,维持这最后的屏障。
空地周围,散落着几具尸体。有血煞门修士的,也有几头一阶妖兽的残骸。显然,林紫苏他们在此遭遇了血煞门小队的伏击或追杀,且战斗已持续了一段时间,甚至可能引来了这头附近栖息的铁甲爆炎熊。
“小年!紫苏!”余小天心中怒火与焦灼瞬间升腾。眼看那铁甲爆炎熊又是一记蕴含爆炎之力的重掌拍在光罩上,光罩发出不堪重负的“卡察”声,裂开数道细纹,余小年身体剧震,又喷出一小口鲜血。
而那三名血煞门修士,脸上已然露出狰狞而得意的笑容,攻势更紧,显然打算尽快解决林紫苏,再去收获被困的“猎物”。
千钧一发,间不容发。
余小天眼神冰冷,杀意如潮。他没有丝毫犹豫,身形如鬼魅般自藏身之处射出,直扑战场。目标,首先是那头对妹妹威胁最大的铁甲爆炎熊!
人在途中,他右手并指如剑,指尖一点灰芒乍现,旋即暴涨,一道凝练无比、内蕴一丝淡青光华、散发着混沌湮灭气息的剑气已然破空而出,无声无息,却快如闪电,直刺铁甲爆炎熊拍向光罩那只巨掌的腕部关节!
剑气未至,那蕴含的恐怖气机,已让狂暴中的妖熊本能地感到一阵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