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元站在窗前,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来。
远处。
赤沙城的轮廓在暮色中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白日里与洛雄的冲突,已将他到来的消息传遍全城。
此刻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安宁。
三娘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个木盘,盘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面,还有一小碟酱肉。
“王爷,吃点东西吧。”
陆元睁开眼,转身看到她正把面放在桌子上。
面条是手擀的,粗粝但劲道,汤头熬得浓白,撒了葱花和辣子,香气扑鼻。
他确实饿了。
三两下吃完,连汤都喝得干净。
“三娘手艺不错。”
陆元由衷赞叹,饱腹感很满足。
“王爷不嫌弃就好。”三娘收走碗筷,犹豫了一下,“方才小姐派人传了句话。”
“嗯,说。”陆元点头回应。
“小姐说,高特使下午见过城主后,又秘密见了洛夫人。两人在房里谈了半个时辰,期间屏退了所有下人。小姐怀疑,洛夫人手里有别的底牌。”
高特使,指的是抚远司特使,高世廉。
这人姓高。
洛卿姓洛。
怎么就成了洛雄的舅舅了?
陆元想了一个下午,也没想明白这个有关赤沙城利害的玄机。
他想问问三娘。
估摸着,这么机密的关系,她也不会知道。
相对比。
此刻,他更好奇赤沙城这方有什么底牌。
陆元擦擦嘴:“什么底牌?”
“不知道。但小姐说,洛夫人身边那个老嬷嬷,下午出府了一趟,去了城西的‘赤沙古庙’。”
三娘回道。
赤沙古庙?
陆元记得沙雪提过,那庙是沙族先祖祭祀之地,早已废弃多年,平时只有几个老僧守着,香火冷清。
“她去古庙做什么?”陆元问。
三娘摇头:
“小姐的人没敢跟太近,只看到老嬷嬷进了庙,大约一刻钟后出来,手里多了个黑布包裹的长条物件,约三尺来长。”
陆元眼神微凝。
三尺来长,用黑布包裹像是兵器,或是某种法器。
“还有,”三娘压低声音,“小姐还说,城主府地下的古阵,阵眼钥匙不止一把。除了城主手里那把,据说还有一把副钥,藏在古庙的某处。只是这么多年,从来没人找到过。”
陆元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城西方向。
夜色如墨,古庙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三娘,你派人去告诉沙雪,子时行动照旧,但让她多加小心。尤其是洛夫人和那个老嬷嬷的动向,一定要盯紧了,我没到,就不要擅自行动,免得暴露了自己。”
陆元叮嘱道。
“是。”
三娘行礼退下。
陆元重新坐回床边,从储物戒中取出传讯玉符,收到了玉龙的传讯。
朱雀城数百里奔袭来的精锐快到了。
亥时三刻。
官道上传来马蹄声,虽然细微,还是被他察觉到。
陆元推开后院门,只见月色下,十余道身影骑着白马龙驹,疾驰而来,快如闪电,马蹄裹了厚布,落地几乎无声。
为首一人翻身下马。
正是玉龙。
她身后跟着十二个黑衣人,个个气息内敛,动作矫健,显然是精锐中的精锐。
“王爷。”
玉龙抱拳:
“朱雀卫‘影刃’小队,奉命前来。”
陆元目光扫过那十二人,点点头:
“辛苦了,城内情况如何?”
玉龙快速汇报:
“沙蝎带的一百沙狼骑,天黑前已抵达黑风寨外围,正在扎营,今夜不会回城。”
“城内的沙狼卫分三班轮值,子时换岗,会有半刻钟的空隙。”
“另外,城门口那五十亲卫,属下已派人接应,此刻应已控制驿馆,随时可动。”
“做得好!”
陆元指向城主府方向,言道:
“沙震天和高特使都在府中,洛夫人手里可能有底牌,得加倍小心。”
“子时一到,你带六人从西侧角门潜入,直取主厅。”
“我带剩下六人,从东侧密道进去,截断后路,前后夹击,让他们逃无可逃。”
玉龙点头:
“明白。”
“记住,擒贼擒王。沙震天要活的,对稳固赤沙城有大用,高世廉和洛卿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陆元下达诛杀令。
“是!”
十二个影刃队员齐声应诺,声音低沉,却透着铁血杀气。
陆元抬头看天。
月过中天,子时将临。
“出发。”
子时正。
万籁俱寂。
沙雪暗中安排内应,放开一条通道,让西南王的人轻松潜入城中。
与此同时。
郑裕就近秘密调集的精锐大军,已经从四面八方合围,扼守各个要道,把赤沙城困的水泄不通。
城主府西侧角门外,两个沙狼卫正靠墙打盹。
忽然。
两道黑影从墙头飘落,手刀精准切在脖颈上,两人软软倒地,被拖进阴影。
玉龙带着六名影刃,如鬼魅般闪入角门。
门内是片小花园,假山亭台,草木葱茏。
按照沙雪给的图纸,穿过花园便是偏厅,再往前就是主厅。
玉龙打了个手势,七人分散开来,贴着回廊阴影疾行。
几乎同时,城主府东侧。
陆元带着六名影刃,找到了那处密道入口,在柴房角落,一块青石板下。
石板重达数百斤,两个影刃合力才推开,露出黑洞洞的阶梯。
“王爷,属下先行。”
一名影刃低声道,若是有诈,以免伤到王爷。
说实话。
陆元吃惯了苦头,即便当上了西南王,还是不习惯有人对他好。
忠心的手下一句话,比一万句拍马屁都管用,心里莫名暖暖的。
“一起。”
陆元当先走下阶梯。
密道很窄,仅容一人通行,石壁上长满青苔,湿滑阴冷。
走了约莫三十丈,前方出现岔路。
陆元停下脚步,取出皮纸图纸对照。
图纸上标记,左侧通往库房,右侧通往主厅地下密室。
他选了右侧。
又走了二十丈,阶梯向上,尽头是扇铁门。
门上无锁,但内侧有门栓。
陆元将耳朵贴在门上,凝神倾听。
门外隐约有说话声。
“……城主放心,高某已传讯皇城,三万边军正在集结,最迟三日便可南下断魂原。届时西南王自顾不暇,哪还有精力管赤沙城?”
是陌生的声音,尖细中带着傲气,应是那位高特使。
另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是沙震天:
“特使大人,那陆元今日抓了雄儿,又放出话来子时登门,分明是有恃无恐。咱们的布置,真能万无一失?”
“城主多虑了。”高特使轻笑,“府中三百沙狼卫,加上洛夫人请来的那位‘阴婆婆’,别说一个陆元,就是十个也闯不进来。更何况……”
话音未落,门外忽然传来惊呼声、打斗声,还有兵器碰撞的脆响!
陆元眼神一凛,玉龙那边动手了!
“就是现在!”
他一掌拍在铁门上。
厚重的铁门应声而开,门栓断裂,木屑纷飞。
门外是间宽敞的密室,烛火通明。
沙震天和高特使正站在一张沙盘前,闻声愕然回头。
旁边还站着个身穿锦袍的美妇人,三十许年纪,风韵犹存,正是洛夫人。
她身后站着个佝偻的老嬷嬷,手里捧着一个黑布包裹的长条物件。
“陆元?!”
沙震天独眼圆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