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寒那段“秃鹫往事”被猝不及防地摊在阳光下暴晒,引发的连锁反应如同在“星络科技”本就暗流涌动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股价毫无悬念地被死死按在跌停板上,绿色的数字刺眼得像是某种不祥的墓志铭。投资人群和股吧里炸开了锅,恐慌、质疑、幸灾乐祸的言论以几何级数蔓延。“棱镜财经”那篇报道被无数自媒体和财经博主转载、解读、二次加工,标题一个比一个惊悚:“资本冰山的血色基石!”“星络科技与‘秃鹫’共舞,散户何去何从?”“起底陆靳寒:从华尔街‘清道夫’到港股‘白衣骑士’的奇幻漂移?”
寰宇科技那则“表示严重关切,呼吁独立审查”的公告,更是精准地往火堆里泼了一桶油,瞬间将单纯的个人历史质疑,升级为对公司治理和未来信心的公开挑战。林清清的影子在公告背后若隐若现,这一手“落井下石”玩得炉火纯青。
“星络”内部也弥漫着一种压抑的躁动。尽管苏软软第一时间发布了稳定军心的声明,严禁私下讨论,但茶水间、走廊里,员工们交换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和窃窃私语。毕竟,公司最重要的股东、定海神针般的人物,突然被描绘成冷血无情的资本掠食者,这对任何一家公司的士气都是毁灭性打击。连“K神”敲代码的手速都似乎慢了半拍,老张更是急得嘴角冒泡,一边要应付潮水般的投资者问询,一边还要盯着随时可能继续崩盘的股价,感觉自己离秃头又近了一步。
林暖暖则像个受惊的兔子,在苏软软办公室门口来回踱步,想进去又不敢,眼圈红红的,手里攥着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是各种不堪入目的网友评论。
【史诗级危机持续发酵中!宿主声望值-30,公司信誉度-50,股价-10%(并封死跌停板),团队士气-40。外部压力:寰宇科技公开施压。内部压力:信任危机全面爆发。检测到目标Npc陆靳寒处于【静默防御】状态。宿主需在24小时内做出关键抉择,并采取有效行动,否则本卷可能以bE(bad Ending)收场。温馨提示:宿主,您现在是站在摇摇欲坠的冰山顶上,脚下是愤怒的市场海洋,旁边是虎视眈眈的群鲨,怀里还抱着一颗不知道会不会炸的‘历史炸弹’。是跳海,是炸山,还是……想办法把冰山改造成破冰船?】 系统的警报声已经放弃了所有幽默感,只剩下冰冷的现实分析和一丝绝望的催促。
苏软软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整整一上午。她没有看股价,没有刷新闻,只是对着白板上那些关于“疾风计划”、关于东南亚市场、关于公司未来蓝图的图表和线条,沉默地坐着。脑海中反复回放的,却是昨夜书房里,陆靳寒那双冰封之下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睛,和他那句平静到残酷的“你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
接受什么?接受他冷酷的过去,接受他“在商言商、利益至上”的逻辑,接受这样一个双手可能沾染过血与火、如今却站在她身边(也许)的男人?
如果不接受呢?和他切割?在董事会压力下启动所谓的“独立审查”?那等于从内部宣告对陆靳寒的不信任,将“星络”最大的稳定器亲手砸碎。且不说“疾风计划”将立刻夭折,公司很可能会陷入更大的权力真空和动荡,给林清清和寰宇可乘之机。这无异于自杀。
可如果接受……她又该如何面对自己内心的道德诘问,面对外界铺天盖地的质疑,面对那些可能因为“猎隼资本”操作而受损甚至破碎的人生?更重要的是,她该如何定义自己和陆靳寒的关系?仅仅是利益捆绑、各取所需的盟友?还是……
纷乱的思绪像一团乱麻,越扯越紧。直到内线电话响起,是前台小妹紧张的声音:“苏总,有……有一位墨渊先生的助理送来一份加密文件,指定要您和陆总共同亲启。人已经走了。”
墨渊?在这个节骨眼上?苏软软心头一凛。“拿进来。”
文件是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加密U盘,附带一张便签,上面是墨渊优雅的字迹:「一点小小的‘情报分享’,或有助于二位看清棋局。阅后即焚为佳。 墨渊」
苏软软拿着U盘,犹豫了几秒,拿起手机,给陆靳寒发了条信息:「墨渊送了东西来,关于棋局。书房?」
几乎秒回:「上来。」
她拿着U盘上楼,推开书房门。陆靳寒站在窗边,依旧是她早上离开时的姿势,仿佛这几个小时他未曾移动过分毫。阳光将他笼罩,却驱不散他周身那股沉郁冰冷的气息。听到声音,他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的血丝和眉宇间一丝极淡的疲惫,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苏软傻没说话,将U盘和便签递给他。陆靳寒接过,走到书桌前,插入电脑,输入密码(他显然知道密码是什么)。屏幕上弹出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只有一份pdF文档和一个简短的视频文件。
两人一起看向屏幕。
pdF文档是一份股权变动分析报告,追踪了过去三个月内,“星络科技”在二级市场上异常低调但持续的股份收购轨迹。收购方通过超过二十个离岸空壳公司和个人账户分散操作,总持股比例已经悄然逼近5%的举牌线,且收购仍在继续。报告最后,用红字标注了这些账户背后资金流的最终可疑指向——与黑水基金有关联的某家族办公室,以及……寰宇科技。
而视频文件,是一段只有十几秒的、明显偷拍的模糊画面。背景像是一个高端私人会所的露台,林清清正与一个背对镜头、看不清面容、但背影气质阴鸷的中年亚裔男子低声交谈。林清清表情恭谨中带着一丝兴奋,男子则微微颔首。视频没有声音,但下方有字幕翻译,是林清清的一句话:“……放心,陆靳寒的‘黑历史’只是开胃菜。等‘星络’内部自乱阵脚,股价再跌一跌,我们的人就可以……”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
墨渊的“礼物”一如既往的“及时”且“致命”。他不仅证实了寰宇(或者说林清清)在幕后推动陆靳寒的负面报道,更爆出了一个更惊人的信息:寰宇和黑水,正在二级市场秘密收购“星络”的股份,而且已经接近举牌线!他们的目的绝不仅仅是打击股价那么简单,很可能是想趁乱攫取控制权,或者至少成为重要的捣乱股东!
苏软软倒吸一口凉气。她一直以为林清清只是在商业和舆论上给她使绊子,没想到对方的胃口和手段如此凶狠,竟想直接“偷家”!
陆靳寒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眸中寒光凛冽,之前的沉郁被一种冰冷的锐利取代。他关掉文件,拔出U盘,走到碎纸机旁,将U盘和便签一起扔了进去。轻微的碾碎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狗急跳墙了。”他冷冷地说,声音里没有惊讶,只有森然的寒意,“林清清背后的人,等不及了。我的事,给了他们一个绝佳的突破口。”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苏软软问,感觉手脚有些冰凉。二级市场收购,一旦举牌,就会暴露在明处,但也会获得相应的股东权利,甚至可以进入董事会搅局。如果真让他们得逞,再加上陆靳寒声誉受损带来的内部不稳,“星络”的未来将充满变数。
“想浑水摸鱼,或者,趁火打劫。”陆靳寒走回窗边,目光投向远方,“我的事,只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用来制造混乱,打压股价,为他们低价吸筹创造条件。真正致命的,是他们手里即将拿到的筹码,以及在董事会里可能安插的钉子。”
他顿了顿,转过身,目光凝重地看向苏软软:“还有,周铭刚刚查到,我父亲旧病复发,情况不太稳定。家族里有些人,又开始不安分了。我需要回老宅一趟,处理一些事情,可能要几天时间。”
又一个坏消息!陆靳寒的家族内部出问题了?这意味着他可能会被牵扯精力,甚至可能需要调动部分资源回去稳定局面,对“星络”的支持力度可能减弱!
内忧(陆靳寒的声誉危机、潜在的家庭牵绊),外患(寰宇黑水的恶意收购、林清清的舆论攻击),再加上即将到来的、关于“疾风计划”的董事会决战……所有压力如同层层黑云,沉重地压向苏软软。
她感觉自己像站在悬崖边缘,四面狂风呼啸,脚下基石松动。而唯一能并肩的人,此刻也要暂时离开,去应对他自己的风暴。
陆靳寒看着苏软软瞬间苍白的脸和紧抿的唇,沉默了片刻,走到她面前。他伸出手,似乎想拍拍她的肩,但最终只是握住了她冰凉的手。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
“听着,”他声音低沉,目光直视她的眼睛,不容置疑,“我这边的事,我会处理。家族那边,耽误不了太久。黑水和寰宇收购的事,周铭会继续盯着,法律和反收购手段,我已经让团队开始准备。你现在要做的,是两件事。”
苏软傻抬头看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第一,立刻召开紧急董事会,不是下周,是今天下午。将墨渊给的这份情报(隐去来源),作为‘有迹象表明存在针对公司的恶意收购行为’进行通报,提议启动反收购预案,并授权管理层采取必要措施。同时,将‘疾风计划’修订版的审议提前,就在这次会上。用一份无可挑剔的方案,告诉所有人,尤其是那些动摇的人,‘星络’的未来依然牢牢掌握在我们手里,公司的核心业务和战略方向不会因为任何外部噪音改变。”
“第二,”他握着她手的力道微微加重,“稳住。你是‘星络’的cEo,是这艘船的船长。船长慌了,船才会沉。我的事,是我的事。但‘星络’是你的公司,是你带着它走到今天的。相信你自己,相信你的团队,相信你们一起做的‘疾风计划’。外界怎么看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看‘星络’,怎么看你自己选的路。”
他的话像一记重锤,敲散了苏软软心头的迷茫和恐惧。是啊,她是苏软软,是带着“星络”从车库走到港交所的创始人,是面对做空、供应链危机、董事会刁难都没有倒下的cEo。陆靳寒的过去是他的,但“星络”的现在和未来,是她和整个团队的!外敌环伺又如何?内部有杂音又如何?她要做的,是稳住阵脚,亮出武器,打好眼前的仗!
一股久违的、混合着愤怒、不甘和强烈斗志的热流,从心底涌起,瞬间驱散了四肢的冰冷。她反手握紧陆靳寒的手,用力点了点头,眼神重新变得明亮而坚定:“我明白了。董事会我来开,‘疾风计划’我来推。你去处理你的事,家里……需要帮忙的话,记得说。”
陆靳寒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重新燃起的火焰,让他紧绷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丝。他点了点头,松开了手:“好。保持联系。”
下午的紧急董事会,在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气氛中召开。苏软软没有回避陆靳寒的负面舆情,但将其定性为“针对公司重要股东的个人攻击”,并强调公司运营独立,该事件不影响公司基本面。随后,她抛出了墨渊情报中关于恶意收购的警示(做了脱敏处理),展示了初步证据,成功将董事们的注意力从“道德审判”拉回到了“公司控制权保卫战”上。
紧接着,她力排众议,强势推出了经过千锤百炼的“疾风计划”修订版。在巨大的外部压力下,这份逻辑严密、数据扎实、风险可控的方案,反而成了稳定人心的“强心针”。老张和“K神”的出色演示,两位外部顾问的背书,以及苏软软本人清晰、坚定、不容置疑的陈述,最终说服了包括陈老在内的大部分董事。经过激烈辩论,“疾风计划”修订版以微弱优势获得通过。
同时,董事会也授权管理层启动反恶意收购程序,并批准了苏软软提出的,向核心员工增发限制性股票以进一步绑定团队的建议。
这是一场艰难的胜利,但终究是胜利。当董事们神色各异地离开会议室,苏软软独自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感觉像打完了三场总决赛,身心俱疲,但胸膛里燃烧着一团不灭的火。
晚上,陆靳寒已经动身前往老宅。苏软傻处理完最后一批紧急邮件,走到公寓的阳台上。初夏的夜风带着暖意,吹拂着她有些散乱的发丝。脚下,维港的灯火一如既往地璀璨流淌,仿佛白天那场惊心动魄的资本暗战从未发生。
她靠着栏杆,望着那片熟悉的光海,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上市前夜,也是在这里,陆靳寒对她说“敲钟只是一个开始”。如今看来,何止是开始,简直是闯进了一个没有尽头、关卡越来越难的游戏副本。
手机震动,是陆靳寒发来的信息,只有两个字:「顺利?」
她回道:「计划通过,反收购启动。你那边?」
过了一会儿,回复过来:「可控。早点休息。」
简洁,克制,是他一贯的风格。但在这风雨飘摇的夜晚,这简单的几个字,却像黑暗中遥远的灯塔,虽然微弱,却指明了方向,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苏软软看着那行字,嘴角微微上扬。她忽然不再纠结于他冰冷的过去,也不再去想未来还有多少明枪暗箭。那些都太远了。重要的是此刻,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守护什么,并且,有人和她朝着同一个方向,哪怕暂时分开,心也在一起。
上市只是拿到了入场券,游戏才刚开始。但,那又怎样呢?
她握紧了手机,对着那片璀璨的灯火,轻声地,却无比清晰地说:
“有你,有‘星络’,有什么好怕。”
声音很轻,很快消散在夜风里。但她知道,这句话,是对陆靳寒说的,也是对过去的自己,更是对不可知的未来说的。
……
同一片夜空下,城市另一端,墨渊站在自己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手中端着一杯红酒,轻轻摇晃。他面前的屏幕上,是“星络科技”的股权结构变动图和实时股价K线。跌停板已经打开,股价在低位剧烈震荡,多空博弈激烈。
他看着屏幕上那个代表“星络”的代码,又看了看旁边另一块屏幕上,关于陆靳寒家族企业的一些隐秘动态,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高深莫测的弧度。
“棋局越来越有意思了。”他低声自语,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冰山遇火,凤凰涅盘……就是不知道,最后剩下的,会是棋盘,还是棋子?”
他放下酒杯,拿起内线电话:“安排一下,下周,我要见‘星络’的苏总。私下,低调点。”
更大的风雨,正在天际线外聚集。而棋手,已经悄然布下了新的棋子。
阳台上的苏软软,书房里的墨渊,飞驰在回老宅路上的陆靳寒,以及无数在屏幕前关注着“星络”命运的人们……都被卷入这张越来越复杂的资本与人性交织的大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