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鬼”的阴影像一只冰冷黏腻的手,攥住了“星络”科技核心团队的喉咙。连续两天,办公室里的空气都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安静,键盘敲击声格外清脆,眼神交汇时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闪躲。连最爱八卦的林暖暖,都罕见地闭紧了嘴巴,走路踮着脚尖,仿佛生怕惊动了什么藏在暗处的耳朵。
【团队状态监测:内部信任度-40%,疑神疑鬼指数+100%。交流方式从【畅所欲言】退化为【加密通话】及【眼神交流】。宿主压力值:85(高危)。检测到团队成员出现如下症状:老张(频繁擦拭眼镜,检查文件是否被翻动)、林暖暖(说话前先看天花板角落,怀疑有隐藏摄像头)、K神(在工位周围布设了可疑的电子设备,疑似自制反监控装置)。温馨提示:宿主,您的团队正在集体出演《职场无间道》,但片酬可能只有咖啡和降压药。请尽快破案,否则公司可能先于股价崩于内耗。】 系统的提示音带着一种“再这样下去我得给自己装个杀毒软件”的无奈。
苏软软感觉自己像个同时玩着五个杂耍球的蹩脚艺人,一个球是摇摇欲坠的股价,一个是虎视眈眈的做空机构,一个是迷雾重重的内鬼疑云,一个是即将到来的、必须漂亮的翻身仗——投资者现场沟通会,还有一个……是旁边那座气息日益冷冽、显然也在同步调查的冰山。
“K神”不眠不休追踪了两天,那双能在代码海洋里精准捕捞bUG的眼睛熬得通红,终于在浩瀚如烟的服务器日志和网络访问记录中,捕捉到几丝异常波动的“涟漪”。如同墨渊暗示的,在灰熊报告发布前约三周,公司核心数据湖外围,确实出现过几次极其短暂、路径隐蔽的、针对特定用户标签集合的低频扫描。Ip经过多次伪造和跳转,最终指向海外某个租用的虚拟服务器,难以追查真人。但“K神”通过流量特征和攻击模式比对,阴沉着脸给出一个方向:“手法很专业,有商业化渗透测试的影子,但某些习惯……像我们圈子里的人。”
“圈子里的人”这几个字,让所有人的心又沉了沉。技术圈说大不大,顶尖高手彼此多少有耳闻。这意味着,泄露可能不是无意,而是有预谋、有技术能力的针对性窃取。
与此同时,老张那边也有发现。那份被灰熊“巧合”利用的数据质量审计报告,最后一次被非核心人员访问的记录,是在一次跨部门数据治理研讨会后,报告作为附件发给了参会者,其中包括……东南亚市场拓展部的一名数据分析经理,以及,当时协助进行部分海外用户数据清洗对接的、一名第三方外包技术顾问。
范围在缩小,但疑云更重。内部员工?还是外部合作方?或者里应外合?
苏软软盯着白板上“K神”和老张梳理出的线索图,感觉脑袋快要炸开。但她没有时间沉浸在追查内鬼的愤怒和寒意中,因为另一场更公开、更不容有失的战斗已经进入倒计时——反击做空报告的现场投资者沟通会,就在明天下午。
这场发布会,不仅是回应质疑,更是稳定军心、重塑市场信心的关键一役。必须赢,而且要赢得漂亮、赢得彻底。
“内鬼的事,‘K神’和老张继续秘密调查,范围严格控制,不要打草惊蛇。”苏软软最终拍板,眼神锐利,“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明天的发布会。我们要用一场无可挑剔的反击,告诉所有人,‘星络’没问题!让那只灰熊,变成笑话!”
接下来的24小时,公司进入了另一种极致的忙碌。不同于之前的压抑猜疑,而是一种目标明确、同仇敌忾的备战状态。毕竟,外部敌人当前,内部矛盾可以暂时搁置。
林暖暖带领公关和IR团队,将电话会议上的反驳材料进一步精炼、可视化,制作成冲击力极强的ppt和Keynote,确保每一条反驳都配有最硬核的数据截图、图表对比或技术示意图。她还不知从哪儿搞来一只毛茸茸的玩具灰熊,戳在会议室角落,美其名曰“增加战斗氛围”,被苏软软以“影响公司严肃形象”为由无情没收。
老张则进入了“数据偏执狂”模式,反复核对他要展示的每一个数字,小数点后四位都不放过,甚至拉着法务和审计,预演了可能遇到的各种会计准测诘问,确保万无一失。他给自己泡了浓度高到能当墨水用的黑咖啡,声称“要用真理的咖啡因,浇灭谎言的泡沫”。
“K神”负责技术部分的演示,他将复杂的日志分析、算法逻辑对比,做成了几张极其简洁、但信息密度极高的动态示意图,甚至编了个小程序,可以实时模拟灰熊错误算法与“星络”正确算法的结果差异,堪称“技术打脸神器”。他依旧沉默,但眼神里闪着“是时候教他们做人了”的冷光。
苏软软自己,则反复演练演讲和问答。陆靳寒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位资深财经媒体人出身的沟通教练,远程连线,对她进行“魔鬼特训”,从站姿、眼神、手势,到应对刁难问题时的语气转折、话术铺垫,抠到了极致。
“苏总,回答时不要用‘我们认为’,用‘数据显示’。”
“这个地方,停顿一秒,看左侧的机构投资者代表,再回答。”
“如果被问到无法当场回答的极端细节,微笑说‘这个问题涉及具体运营细节,我需要会后与同事确认给您准确回复’,既诚实又不失权威。”
“最后总结时,语气要放缓,但每个字都要有力,传递信心。”
苏软软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但不得不承认,这些训练在逐渐融入她的本能。沟通教练最后说:“苏总,您最大的武器不是数据,是您眼里的那团火。保持它,但用冰包裹着放出来。”
陆靳寒在发布会前一天晚上才从外地匆匆赶回。他没问内鬼调查的细节,只是将一份连夜整理好的、关于灰熊研究及其关联基金近期操作的分析简报放在苏软软面前。
“灰熊背后的金主,和之前做空另外两家港股科技公司的资金,有部分重叠。这次是做空套利的老套路,但准备更充分。”他语气平静,“明天的发布会,是打破他们获利链条的关键。股价稳不住,他们会继续加码。”
“我知道。”苏软软看着简报,上面冰冷的数字勾勒出一条贪婪的资本猎杀轨迹,“所以,必须打断他们的脊梁。”
陆靳寒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青黑,和因为紧绷而显得有些瘦削的下颌线,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领带,换一条。”
“啊?”苏软软一愣,低头看自己为了搭配明天战袍(一套更显锋利的深灰色西装裙)而准备的银色暗纹领带。
“颜色太跳,像要去领奖,不是去打仗。”陆靳寒走到她衣帽间,片刻后拿回一条藏蓝色、带细微同色斜纹的领带,质地更厚重,颜色更沉稳,“这个。”
苏软软接过,触手微凉。她没问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好。”
发布会当天,场地选在了一家能俯瞰维港的五星级酒店宴会厅。现场被布置成严肃而专业的投资者论坛风格,长枪短炮的媒体区,西装革履的分析师和机构投资者区域,甚至还有一小块留给报名参会的散户代表。入场安检严格,气氛凝重。
苏软软在休息室做最后准备。她换上那套深灰色西装裙,系上陆靳寒给的藏蓝领带,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明亮,唇色是恰到好处的正红,整个人显得锐利、专业、不容侵犯。她深吸一口气,对镜子里的自己扯出一个练习过无数次的、充满自信的微小弧度。
【最终决战倒计时:10分钟。场景加载:投资者发布会现场。宿主装备检查:战袍(√),战领带(√),数据弹药(√),技术核弹(√),职业假笑(√),以及一颗经过千锤百炼的强心脏(勉强√)。任务目标:征服现场及屏幕后的每一双眼睛,逆转舆论,拉升股价。特殊提示:检测到关键Npc【陆靳寒】已在前排就座,【墨渊】疑似以线上方式接入观望。宿主,舞台灯已亮,bGm(背景音乐)即将响起,是时候让那只‘灰熊’,变成维港夜景里一道不起眼的背景板了。】 系统的播报难得带了点热血漫的味道。
时间到。苏软挺直脊背,在工作人员引导下,走向通往主会场的门。门开的瞬间,海潮般的目光和密集的闪光灯扑面而来。她脚步未停,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然后,稳步走上演讲台。
“各位来宾,媒体朋友们,投资者们,下午好。我是苏软软。”她的声音通过高质量的音响传遍会场,清晰,稳定,开门见山,“过去几天,我们公司和团队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今天,我们站在这里,不是为了哭泣,也不是为了抱怨,而是为了——澄清事实,扞卫价值。”
没有寒暄,没有废话,直接切入核心。她身后的大屏幕亮起,标题是:“直面质疑,以事实回应”。
接下来的四十分钟,成了“星络”科技数据与逻辑的展示会,也是对灰熊研究报告的“公开处刑”。
苏软软主导全局,逻辑清晰,语气坚定。老张上台,用最扎实的财务数据对比,将灰熊报告中的错误一一钉死在耻辱柱上,他甚至展示了部分审计底稿的截图(已做脱敏处理),用近乎“炫技”的方式证明公司数据的清白。当一位分析师提问某个复杂的收入确认问题时,老张推了推眼镜,流畅地引用了国际财务报告准则(IFRS)的具体条款,并调侃道:“看来灰熊的分析师需要回学校重修一下基础会计,如果需要推荐教材,我很乐意帮忙。” 台下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和掌声。
接着是“K神”。他一上台,那股生人勿近的技术宅气场就让会场安静了几分。他没有一句多余的话,直接演示那个“算法对比”小程序。屏幕上,两行模拟数据流,一行按照灰熊报告中的错误逻辑运行,结果明显异常;一行按照“星络”的真实逻辑运行,结果干净漂亮。直观,震撼,打脸于无声。他又展示了几张被处理过的后台日志截图,用红色箭头标出灰熊报告中“异常”时间点对应的正常系统事件,冷冷道:“将服务器日常维护记录曲解为‘数据异常’,其专业程度令人费解。” 言下之意:你们是蠢还是坏?
苏软软则负责将财务和技术的反驳,提升到公司战略和价值观层面。“我们欢迎基于事实的监督,但坚决反对为牟利而进行的恶意中伤。‘星络’的每一步成长,都建立在真实的数据、创新的技术和对客户的敬畏之上。短期的股价波动,无法动摇我们创造长期价值的决心。”
她宣布,董事会已紧急审议并通过了一项价值数亿港元的股份回购计划,将于近期从公开市场购入公司股票。“这,是我们管理层和主要股东对公司未来信心最直接的表达,也是对当前低估值的明确回应。”
最后,她播放了一段简短的视频,是几家全球知名的长期机构投资者和生态伙伴的联合声援,纷纷表示持续看好“星络”,并将继续持有甚至增持股份。
发布会进入问答环节。问题依然尖锐,但有了前面扎实的铺垫,苏软软团队应对得更加从容。甚至有几个问题明显带着善意,给了他们进一步展示优势的机会。
当一个散户代表站起来,紧张地问“苏总,我买了你们的股票,现在亏了,晚上睡不着,您能给我点信心吗?”时,苏软软没有用官方套话,而是诚恳地看着那位中年大叔,说:“感谢您的信任。我无法承诺股价明天就涨,但我可以承诺,我和我的团队,会像守护自己的眼睛一样,守护公司的真实价值和长远发展。我们会用尽全力,让您的投资,在更长的周期里,获得应有的回报。今晚,请先睡个好觉。” 真诚的语气,赢得了现场一片掌声,连那位提问的大叔都红着眼圈坐下了。
发布会非常成功。当苏软傻最后说“谢谢大家”时,现场响起了持久而热烈的掌声。不仅仅是礼貌,更带着一种信服和认可。
几乎在发布会结束的同时,股市收盘。“星络科技”的股价,在经历了剧烈震荡后,最终以强势翻红、大涨8.7%收盘!一根长长的阳线,如同利剑,刺穿了连日的阴霾。
后台,团队成员击掌相庆,林暖暖更是抱着老张又跳又叫,差点把老张的眼镜震飞。“K神”的嘴角,也极其罕见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像素点。
苏软软长舒一口气,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但心里却充满了巨大的成就感和释然。他们赢了这一仗,漂亮地赢了。
陆靳寒走到她身边,将一瓶拧开盖的矿泉水递给她。“讲得不错。”他顿了顿,补充道,“领带,很配。”
苏软软接过水,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感觉让她更加清醒。她看着陆靳寒,忽然笑了,那是真正放松的、带着点小得意的笑:“主要还是陆总领带选得好。”
陆靳寒眼底似有微波掠过,没说什么,只是几不可察地弯了下唇角。
然而,喜悦并未持续太久。苏软傻的手机震了一下,又是一条来自乱码号码的匿名信息:
「发布会很精彩,反击干净利落。不过,揪出家里的小虫子,或许比打跑门外的狼更重要。顺便一提,你那位活泼的IR总监,她男友最近投资的虚拟货币,收益好得有点不太正常,资金来源……很有趣。祝狩猎愉快。——墨渊」
苏软软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手机屏幕的光,映亮她骤然收缩的瞳孔。
林暖暖的……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