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氛围的缓和与仆役们态度的转变,极大地鼓舞了沈怜星。
她开始将更多的注意力,投注到那个一切改变的源头——宫寒渊本人身上。
她像一位耐心的医者,不仅要治他身体的沉疴,更想触及那深藏于冰封外表下的症结。
她注意到,尽管府中规矩稍宽,但他本人的状态却并未有太大改善。
他依旧忙碌,周身的气息依旧冷冽,眉宇间时常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阴郁与戾气。
尤其当他处理完某些特别棘手或阴暗的公务后,书房内散发出的低气压,连赵刚这样的贴身侍卫都会下意识地放轻脚步,面露凛然。
沈怜星深知,他体内的旧伤沉疴,与这常年积压的郁结之气、暴戾之心脱不开干系。
外敷内服的药物固然重要,但心结不除,病根难断。
肝火过旺,最损精血,于他旧伤恢复更是大忌。
一个更大胆,甚至有些“逾矩”的计划在她心中成形——她要尝试进行一次温和的“心理疏导”。
这日,她算准他刚结束一轮审讯(她能从他身上那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和眼底未散的猩红判断出来),端着一碗刚煎好的、气味清苦的疏肝理气汤,走进了书房。
书房内,熏香似乎比平日更浓了些,试图掩盖那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宫寒渊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指节用力揉按着太阳穴,脸色比平日更显苍白几分,唇色也淡得近乎失血,整个人像一柄出鞘后染血归来的利剑,虽已入鞘,寒意未消。
“督公,”沈怜星将药碗轻轻放在他手边,“药煎好了,需得趁热服用效果最佳。”
宫寒渊睁开眼,眼底的血丝和那未及收敛的冰冷杀意,让沈怜星心头一悸。
但他看到是她,那戾气似乎稍稍收敛了些,并未多言,端起药碗,眉头都未皱一下,便将那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仿佛喝下的不是药,只是寻常白水。
看着他放下药碗,沈怜星没有立刻离开。
她斟酌着词语,声音放得极轻极缓,如同医者安抚焦躁的病患,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督公,《黄帝内经》有云,‘怒伤肝,喜伤心,思伤脾,忧伤肺,恐伤肾’。肝主疏泄,郁结则气滞,气滞则血瘀,久而化火,最是伤身。您旧疾缠绵,除却外伤,与……与平日心绪起伏过大,亦有大关联。”
她顿了顿,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见他并未立刻露出不耐或讥诮的神色,只是那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解读的沉寂,仿佛在等待她的下文,便鼓起勇气继续引经据典,试图让劝诫更显权威:
“《养生论》亦言,‘神躁于心,则气耗于外’。督公为国事操劳,殚精竭虑,然……事缓则圆,弦绷得太紧,易折。若能……遇事稍缓一刻,抑怒平愤,于公,或能更明察秋毫;于私,于您贵体康健,亦是善莫大焉。譬如猛火煎油,虽烈却易竭;文火慢炖,方能熬出精髓。”
她不敢直接说“您别再那么暴戾”,只能迂回地,从医理、从养生之道出发,小心翼翼地劝诫他“少动怒”、“平心静气”。
这已是她能想到的,最直接也最委婉的“心理疏导”了。
说完,她便屏住呼吸,等待着。
不知他是否会觉得她多管闲事,甚至觉得她这番引经据典是在班门弄斧,从而触怒他?
书房内一时静极,只有烛火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