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沉舰“破军号”深处,幽冥禁锢池上,夜琉璃悬浮而立,如同风暴中心。
眉心处,血咒、黑色晶石、以及从池中引出的磅礴幽冥本源,三者交汇,化作一个疯狂旋转的、由纯粹幽暗与猩红交织的能量漩涡。
漩涡内部,冰冷死寂的幽冥死气与战甲之灵残存的意志、夜琉璃自身的源血激烈冲突、排斥、又在其强大意志与某种古老契约的引导下,艰难地融合、转化。
夜琉璃的身体剧烈颤抖,黑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细密的汗珠刚刚渗出皮肤,就被狂暴的能量蒸干。
眉心血咒如同活了过来,殷红欲滴,延伸出蛛网般的暗红色纹路,爬满脸颊,显得诡异而凄美。
她紧咬着下唇,齿间渗出暗金色的血液,却一声不吭,唯有那双紧闭的眼眸,在剧烈颤抖的睫毛下,透露出无与伦比的痛苦与坚韧。
“琉璃,撑住!”
林不烦低吼,额头青筋暴起,全力催动星枢盘。
璀璨的星辉自他体内喷薄而出,与星枢盘融为一体,化作一道粗大的、凝练的银色光柱,冲天而起,穿透层层舰体阻隔,与上方海底的古传送阵台产生强烈共鸣。
这光柱不仅是连接通道,更是他分担夜琉璃压力的桥梁——他将自身精纯平和的星辰之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夜琉璃体内,试图稳定她体内狂暴的幽冥之力,引导其流向阵台。
然而,幽冥之力本质阴寒死寂,与星辰之力的中正平和天生相克。
两股力量在夜琉璃经脉中碰撞、湮灭,带来的痛苦堪比千刀万剐。夜琉璃闷哼一声,嘴角溢出的鲜血已变为暗金色。
“幽冥蚀体,星辰护脉!林大哥,稳住!夜姑娘,紧守灵台,引导而非对抗!”
悟尘清喝,手中拂尘急舞,道道清心宁神的“静虚符”、“定魂咒”光华没入夜琉璃眉心与周身大穴,帮助她稳固几乎要崩溃的心神。
同时,他脚踏罡步,口诵真言,一股柔和醇厚的道元自他掌心涌出,化作淡金色的光晕,笼罩夜琉璃,试图调和星辰与幽冥的冲突,减轻她的痛苦。
但这股幽冥本源太过庞大精纯,悟尘的道元如同投入沸油的冰水,瞬间被消耗大半,他脸色迅速苍白。
“他娘的,给老子定!”
孙大牛双目圆睁,浑身雷光爆闪,将雷元催发到极致。
他并未直接干涉能量转化,而是将狂暴的至阳雷元化作一个巨大的雷霆力场,笼罩整个幽冥池上方,强行镇压、驱散那些因能量暴走而逸散出来的、极具侵蚀性的幽冥死气,防止其污染环境、反噬众人。
雷光与幽冥死气碰撞,发出滋滋的刺耳声响,黑烟弥漫。
孙大牛须发戟张,肌肉贲张,显然支撑得极为辛苦。
“破军”战甲之灵残留的意志,如同风中残烛,在夜琉璃识海中发出断断续续的指引:
“引导……池中……本源……循……吾之……印……记……注入……阵眼……不可……中断……”
伴随着指引,一些破碎的画面与信息涌入夜琉璃脑海:那是关于如何运转这艘星舰核心阵法、如何操控幽冥池进行能量转化与输送的零碎法诀!
这法诀艰深晦涩,充满古意,且与现今功法迥异,夜琉璃只能凭借本能与幽冥源血的共鸣,艰难理解、模仿。
转化在痛苦与挣扎中缓慢进行。
池中墨玉般的幽冥本源,在夜琉璃的引导与战甲之灵印记的共振下,开始泛起涟漪,一丝丝精纯却极度冰寒的幽冥死气被剥离出来,经由夜琉璃的身体,在星辰之力的“中和”与道元、雷元的“淬炼”下,褪去暴戾与死寂,化为一种相对温和、偏向“寂灭”与“宁静”属性的特殊能量流。
这股能量流沿着林不烦构筑的星力光柱,逆流而上,源源不断地注入上方的古传送阵台。
嗡——!
沉寂万古的阵台,在得到这股庞大而特殊的能量灌注后,终于有了反应!
八角阵台上,那些黯淡的星辰宝石逐一亮起,先是正东方的湛蓝宝石,紧接着,南、西、北……一颗接一颗,如同被点燃的星辰,散发出或炽热、或清冷、或厚重、或凌厉的光芒!
阵台表面,密密麻麻的古老符文与星辰轨迹如同活了过来,开始缓缓流转、组合,发出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声。
整个海底都在微微震动,沉积了万年的尘埃簌簌落下。
“有效!继续!”
林不烦精神一振,咬牙坚持,将更多的星力注入通道。
他能感觉到,阵台正在“苏醒”,对能量的渴求如同无底洞。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能量灌注加剧,幽冥池中的本源似乎被彻底激活,反抗愈发激烈。
池中墨玉般的物质翻腾起来,化作一张张扭曲的、无声咆哮的鬼脸,疯狂冲击着池边的古老封印符文,试图挣脱束缚,反噬夜琉璃!
更糟糕的是,那枚没入夜琉璃眉心的黑色晶石,似乎不仅仅是钥匙和引导者,其深处,竟还隐藏着一丝极其微弱、却顽固无比的、属于原主人“摇光”舰长的残存执念与战意!
这执念感受到外界星辰之力和幽冥转化,竟被激发,反过来冲击夜琉璃的神魂,试图夺取主导权!
“呃啊——!”
夜琉璃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七窍开始渗出暗金色的血丝!眉心血咒光芒暴涨,几乎要裂开!
她周身的幽冥之气变得极度不稳定,时而狂暴如潮,时而涣散如烟。
“不好!池中幽冥反噬!还有残念作祟!”
悟尘脸色剧变,喷出一口精血在拂尘上,拂尘丝暴涨,化作万千金光锁链,试图锁住夜琉璃周身要穴,稳住其神魂。
“夜姑娘!紧守本心!你是夜琉璃!不是摇光!”
“摇光已逝!幽冥当寂!给我镇!”
林不烦目眦欲裂,不顾经脉胀痛,强行从星核中抽取更磅礴的星力,化作一道道星辰锁链,配合悟尘的道元金锁,缠绕向夜琉璃眉心那枚躁动的黑色晶石,同时将更多温和的星力注入她心脉,护住其最后一点清明。
“雷狱天牢!镇邪!”
孙大牛狂吼,不再单纯防御逸散死气,而是将大部分雷元凝聚,化作一座雷光璀璨的牢笼,当头罩向翻腾的幽冥池,以至阳至刚的雷霆之力,强行压制池中暴走的幽冥本源!
三方合力,加上夜琉璃自身坚韧到极点的意志,终于勉强稳住局势。
那黑色晶石中的残念在纯净星力与道韵的冲刷下,发出不甘的哀鸣,渐渐淡化。池中幽冥本源的暴动也被雷狱暂时镇压。
转化,在惊险万状中继续。阵台上的光芒越来越盛,八颗星辰宝石交相辉映,构成一幅完整的、缓缓旋转的微型星图。
阵台中央,那与星枢盘契合的凹槽,开始迸发出强烈的空间波动。
“能量……即将……盈满……坐标……锁定……星陨……天……”
战甲之灵最后的意念传来,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通道……将启……小心……星空……并非……净土……”
它的声音彻底消散,那副漆黑的“破军”战甲,仿佛失去了最后支撑,咔嚓一声,彻底崩解,化作无数光点,融入四周的幽冥池与舰体,只留下那枚心口的黑色晶石,在夜琉璃眉心缓缓旋转,光芒内敛,似乎成了一件与她本源相连的特殊器物。
也就在这一刻,上方的古传送阵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八颗宝石的光柱冲天而起,在海底交汇,形成一个稳定的、旋转的星光漩涡!
漩涡中心,空间扭曲,散发出强烈而稳定的空间波动——通道,打开了!
“成功了!”
孙大牛虚脱般一屁股坐倒在地,雷元耗尽,大口喘气。
悟尘也踉跄后退,道袍被汗水浸透,脸色惨白如纸,但眼中满是欣慰。
林不烦收回星力,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经脉刺痛,但强撑着没有倒下。他第一时间看向夜琉璃。
夜琉璃缓缓从空中落下,脚步虚浮,被林不烦一把扶住。
她眉心的血咒已然平复,颜色却深邃了许多,隐隐有星辰光点流转。那枚黑色晶石也消失不见,仿佛融入了她的眉心。
她气息极度萎靡,眼神涣散,全靠林不烦搀扶才未倒下,但体内那股狂暴的幽冥之力已平息大半,转化为一种深沉内敛的奇特气息。
“你怎么样?”
林不烦急问,渡过去一丝精纯的星力。
夜琉璃缓缓摇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没……事。力量……很庞大……需要……时间消化。”
她看向那缓缓旋转的星光漩涡,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通道……开了。”
“此地不宜久留!阵台启动动静太大,可能会引来未知存在!我们立刻离开!”
悟尘强提精神,迅速说道。
四人不敢耽搁,孙大牛和悟尘一左一右架起虚弱的夜琉璃,林不烦在前引路,沿着原路飞速返回。
沿途,整艘“破军号”都在剧烈震动,仿佛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即将彻底崩塌。
当他们冲出舰体裂口,回到海底时,只见上方的古传送阵台光芒万丈,将漆黑的海底照得如同白昼,星光漩涡稳定旋转,散发出强大的吸力。
“走!”
林不烦祭出星枢盘,星辉包裹住四人,化作一道流光,毅然投入那星光漩涡之中!
在进入漩涡的前一瞬,林不烦回头看了一眼那艘渐渐被光芒吞没的、伤痕累累的巨舰“破军号”,心中默念:
摇光前辈,安息。星陨宗的遗志,我等接下了。
天旋地转,空间转换。
熟悉的撕扯感传来,但远比之前任何一次传送都要平稳、浩瀚。仿佛穿越了无尽星空,无数光怪陆离的景象在周围飞速掠过。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万年,脚下一实。
光芒散去,四人踉跄现身。
映入眼帘的,并非想象中仙气缭绕的秘境,也不是废墟残垣,而是一片……浩瀚、荒凉、布满巨大环形山与奇异结晶体的、暗红色的无边大地。
天空是永恒的暗紫色,没有日月,唯有无数大小不一、明暗不定的星辰镶嵌在天幕上,散发出冰冷而死寂的光辉。
空气中弥漫着稀薄却异常精纯的星辰灵气,以及一种万古荒芜的寂寥感。重力似乎比寻常世界大上数倍,让人感到些许不适。
这里,没有草木,没有水流,没有生命的气息,只有无边的寂静与苍凉。
远处,隐约可见一些极其高大、风格古朴恢宏、却残破不堪的建筑轮廓,沉默地矗立在星空下。
“这里就是……星陨天?”
孙大牛环顾四周,咋舌道。
“咋比星骸海还荒凉?”
悟尘深吸一口气,感受着空气中迥异于寻常世界的星辰道韵,喃喃道:
“星辰寂灭之地,万物终结之所?果然……非同寻常。”
林不烦手握星枢盘,盘面星光前所未有的明亮,指针坚定地指向这片大陆深处。
他抬头望向天穹那些陌生的星辰,又看了看脚下荒芜的大地,以及远处那些沉默的遗迹。
新的旅程,就在这片死寂的星空下,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