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老蔫巴哼了一声，语气里却带着几分受用：“你这小子，倒是会说话。放心吧，真要有什么，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帮你们周旋周旋。”
“只是……”老蔫巴回头看了一眼五姑娘，“你啊，别欺负、亏待了五丫头。”
“不敢，不敢。”尚和平似懂非懂老蔫巴的意思，回头看五姑娘傻笑着挠头。
“啊？”五姑娘不明就里，愣怔着杏眼看着这一老一少爷儿俩。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山林的边缘。再往前，就是通往东山寨和任家油坊的岔路。
老蔫巴停下脚步，从怀里又掏出一个小布包：“这里面是些盐巴和火镰，山上用得着。”
尚和平郑重接过：“蔫巴叔，大恩不言谢。”
“快别这么说。”老猎户摆摆手，“你们赶紧上路吧，趁天黑前赶到山寨。我这就回去给九爷报信，免得他们惦记。”
三人就此分别，尚和平和王喜芝带着狼群，转身朝东山寨方向走去，老蔫巴站在原地，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临海深处，才转身往任家油坊而去。
暮色四合，林间的光景暗得飞快。尚和平与一个身形瘦削、面色微黑的“少年”并肩而行，四匹狼警惕地护卫在侧，踏着深雪往东山寨方向走。
这“少年”正是女扮男装的王喜芝，粗布棉袄裹住了身形，脸上还刻意抹了些锅底灰。
“怕不？”尚和平侧头问，声音在山谷里显得格外清亮。
王喜芝摇摇头，紧了紧身上的棉袄：“比起在任家油坊那七年，比起被花蝴蝶撵得满山跑，去山寨来个灯下黑，反倒是个出路。”她看了看身边忠诚的狼群，又看了看尚和平，“再说，不是还有你和它们么。”
这话让尚和平心里一暖，肩上却觉得沉甸甸的。
“四狼不能跟咱们进寨，让它们先去后山溜达着。”尚和平说道。
王五姑娘会意，挨个儿摸了摸四狼的脑袋，又单独跟大青交代了几句。
大青歪着头听明白了，低低呜咽一声，领着弟妹晃进了幽暗的林子里。
天色彻底黑透时，两人总算瞧见了东山寨的轮廓和零星的灯火。
寨门紧闭，了望塔上有人影晃动，传来厉喝：“站住！啥人？！”
尚和平上前一步，把王喜芝稍稍挡在身后，朗声道：“我，和尚，四当家的。”
寨门“吱呀”一声开了，钻山豹激动地迎出来：“师傅！您可算回来了！”他好奇地瞅了眼旁边低着头的“少年”，挠挠头，“这位是？”
“程记大车店的伙计，跟我一块儿入伙的。”师傅既然这么说了，钻山豹和岗哨也就没多问。
进了寨门，尚和平敏锐地觉出气氛不对。沿途遇见的喽啰，有的好奇张望，有的面露敬畏，也有的眼神闪烁，带着几分打量和不忿——那是得知下山弟兄再没能回来的那一连的人。
两人被直接引到聚义厅。厅里火把通明，伍万正坐在往日花蝴蝶的位置上，跟草上飞、铁牛等几个小头目说着什么。
见尚和平进来，他立刻热情地迎上来，目光在“少年”身上飞快一扫，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与喜色，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他认出了王喜芝，却精明地选择了看破不说破。
“四当家！可把你盼回来了！一路辛苦！”伍万亲热地拉住尚和平的胳膊，“和尚兄弟，你这一来，咱们东山寨总算有主心骨了！”这话说得漂亮，既表明了姿态，也在众人面前坐实了尚和平的地位。
“快坐，小兄弟你也坐。”伍万拉尚和平坐下，又安排王五姑娘坐在尚和平身后。
尚和平趁机介绍：“这是王五兄弟，往后就在山寨入伙了，弟兄们多照应着点。”
王喜芝学着男子模样，转着圈给土匪们作揖问好。
“王五兄弟身子骨单薄了些，是不是平日里吃不饱啊？到了山上你放心，管保把你养得结结实实的。”铁牛憨声憨气地打趣，土匪们跟着哄笑起来。
“都消停点，”伍万给尚和平和王五姑娘解围，“和尚，快给大伙说说，山下到底咋回事？二当家的咋就把命丢了？三当家眼下什么情形？”
尚和平环视厅内神色各异的头目，沉声道：“那日，花蝴蝶带人去任家油坊后山搜山，正碰上奉天巡防营李队长杀了个回马枪，两边撞了个正着。”
他刻意隐去了王喜芝的具体遭遇和自己的关键作用，“我得了信儿，带着老猫他们赶去任家油坊帮忙，后山太大，我也听不懂咱们山寨的哨音，走岔了道。”
“就听见枪声跟炒豆子似的响成一片，黑灯瞎火的也看不多远。后来才听说官兵跟二当家的人马干起来了。可咱们人多啊，二当家咋就没了？听说三当家的受了重伤，落在官兵手里，生死不知。”
“师傅，您不知道，”钻山豹抢着补充，“二当家是去任家油坊抓王家姑娘的，他认定人家藏在后山。他跟咱们在程记大车店分开后，直接就骑马回山了，我都没撵上。”
钻山豹继续说：“二当家、三当家、师爷下山途中，跟我们打了个照面，非要我们也跟着下山。我说师傅让俺们回来护着大当家，二当家还气得直骂娘。”
“回山寨听弟兄们说，二当家在大当家跟前告了您的状，说您先前带着狼群袭击他和泥里狗子、豁牙子，还说您跟官府勾连。”
“这不是胡咧咧吗？”铁牛听得来气，瞪着眼说，“咱们一直跟四当家在一块儿，他们被狼叼的时候，咱们还没下山呢！”
“再说，要不是四当家在程记大车店给他解围，他早跟官兵干起来了。哪还有机会回山上搬救兵？”
“大当家信了？”尚和平故作委屈地问。
“唉，不信能让他带四五十号弟兄下山吗？”伍万故意附和，“我回来晚了，把实情告诉大当家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这下可好，带去的弟兄基本全军覆没，那么多人都折在任家油坊后山深处，这会子怕是都让野兽啃了，连个全尸都找不回来。”
“大当家眼下怎样了？”尚和平看似问钻山豹，实则在探伍万的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