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球突然挣脱谢清歌的手,自己飞了出去。
它贴着地面窜走,速度快得像一道金线划过青铜地板。我站在原地没动,左眼还在流东西,热的,顺着脸颊往下淌。右手小指又开始抽,这次我没去压。
“它在跑。”我说,“不是被人控制,是怕被我看穿。”
谢清歌转头看我,嘴唇动了动,没说话。她手还悬在半空,刚才接光球的位置已经空了。
黑袍人动作比我快。他一步跨到角落,把锈剑插进地缝里,红布一角被风掀起来,露出里面那块玉。玉面有裂痕,和谢清歌腰间挂的那半块正好能对上。
整条长廊开始抖。
不是晃,是地板一块块碎开,裂缝像蛛网一样往外爬。天上那些星星也开始掉,砸在地上发出脆响,像是玻璃碎了。
光球飞得太快,眨眼就冲进通道深处。我咬牙跟上去,脚踩在残存的青铜路上,每一步都震得脚底发麻。
谢清歌退到我身后,玉箫放到嘴边。一声短音响起,冰墙从地面冒出来,横在我们和崩塌区之间。可那冰刚立起来就开始化,表面冒出人脸轮廓,眉心一点红,嘴角往上翘。
是玄霄子的脸。
黑袍人低喝:“别看!”
他挥袖挡在前面,同时把剑柄上的红布拉下来,绕住自己眼睛。我偏头避开那面融化的冰,眼角余光扫见地上影子——那张脸也在影子里,跟着裂开又合上。
零点时系统推的情报突然跳出来:
“巳时初刻,逃逸的记忆会吃掉追它的人。”
我心头一紧,立刻喊:“追可以,但别靠太近!那是饵!”
说完我往前冲,贴着墙根跑。头顶星光落下,擦过肩膀时烫了一下,衣服烧出个洞。
谢清歌紧跟上来,箫声不断。音波凝成细丝,在我们头上织成一层薄冰罩。星屑砸在上面,叮叮当当响,冰层慢慢变薄,但她没停。
黑袍人落在最后。他忽然停下,把锈剑插进脚下最后一块完整路面。剑身一震,赤色纹路从尖端扩散出去,周围三丈内的裂缝暂时停住。
“只能撑三十息。”他说。
我借这工夫抬头看前方。光球飞行路线歪歪扭扭,绕过好几处刻着符文的地砖。那些地方泛着暗雷色,像是被烧焦了一样。
它在躲原初法则残留区。
我立刻改方向,斜着切过去,避开中间一大片正在塌陷的区域。脚下的路只剩窄条,两边都是黑洞,往下看什么都看不见。
谢清歌的冰罩撑不住了。咔的一声裂开,碎片往下掉,刚碰到黑洞就没了。她咳了一声,唇角渗出血丝,但还是把箫按回嘴边。
黑袍人拔起剑,追上来。他经过一处塌陷边缘时,地面突然伸出一只手,灰白色,全是裂纹,一把抓向他脚踝。
他反手就是一剑。
剑没砍中,那只手自己缩了回去,消失在黑暗里。可我知道,那不是幻觉。整个长廊都在活过来,变成他的眼睛。
光球越飞越高,几乎贴到天花板。它后面拖着一条光尾,所过之处,墙壁一块块剥落,露出里面的黑色骨架。那些骨架像是某种巨兽的肋骨,一根根弯曲着,还在微微颤动。
“这不是记忆空间。”我喘着气说,“这是他造的笼子。”
谢清歌没应声,她的箫声变了调,音波在空中打出涟漪。我感觉耳膜一胀,接着听见一个声音——不是她说的,是直接钻进脑子里的:
“你早就该信我。”
我侧头看她,她眼神没动,盯着前方。
原来她一直在用箫传话。
我又想起那一幕:我劈开左眼,金光涌出,凝成光球。画面里我跪在丹炉前,玄霄子一脚踹我进去。我回头喊的是“那是我的”,不是求饶,不是认错。
那是我的命。
光球突然拐弯,冲向一面墙。墙上有个裂缝,之前少年幻影碎掉后,那些金点就是钻进这里的。现在光球一头扎进去,整条长廊猛地一抖。
裂缝开始扩大。
砖石成片剥落,露出后面的东西——是一张脸。巨大,贴在整个墙体上,闭着眼,鼻梁很长,眉心有一点红。
是玄霄子的残魂。
它还没成型,但已经能感觉到视线锁住了我们。空气变得粘稠,呼吸都困难。
黑袍人突然把我往前一推:“走!”
我和谢清歌同时加速。她吹出最后一道音波,冰丝缠住前方一根垂下的铜链,拉着我们荡过去。落地时我膝盖一软,差点跪下,手撑住地面才稳住。
回头看,黑袍人站在断裂边缘。他把锈剑插进地面,双手握住剑柄,剑身震动越来越强。赤光顺着裂缝往四周爬,像是在封什么东西。
“别管我。”他说,“你们必须赶到尽头。”
我不动。
他知道什么。
三百年前的事,他全知道。他下巴那道疤,是被我的天雷劈的。可他没死,反而活到现在,守在终南山等我醒来。
他不是敌人。
谢清歌也停下了。她看着黑袍人,又看看我,忽然说:“他要是想害你,早就在第一页就把你删了。”
我握紧糖葫芦串。它还在发烫,烫得掌心生疼。
前方裂缝继续扩大,那张脸开始动,眼皮有了起伏。如果它睁开眼,我们就完了。
我转身就跑。
谢清歌跟上。我们沿着仅存的窄道往前冲,身后崩塌声不断。每一步落地都能感觉到震动,像是整个结构在坍塌。
光球已经穿过裂缝,不见了。但我知道它去了哪——长廊尽头,那个我一直不敢去的地方。
那里有真正的入口。
也是他埋得最深的陷阱。
我们跑了多久?十息?二十息?时间在这里没有意义。只知道脚下的路越来越少,头顶的星雨越来越密。谢清歌的箫声断了两次,每次都是咳出血才重新吹响。
终于看见尽头了。
一道门立在那里,半开半闭。门框上刻满雷纹,和当年丹房外的一模一样。光球停在门口,悬浮着,表面裂缝更多了,里面的声音漏出来:
“你才是假的……你才是假的……”
一遍遍重复。
我走到门前,伸手要去拿。
谢清歌突然抓住我手腕:“等等。”
她指着门缝。
里面有东西在动。
不是影子,是实体。一团黑雾绕着门框转,慢慢凝聚,开始拉长,变成一个人形。它背对着我们,穿着青衫,玉带束腰,左手拿着拂尘。
它缓缓转身。
脸是模糊的,可那身打扮,那个站姿,我都认得。
是玄霄子。
但它没有五官,只有一片空白。它抬起手,指向我,手指也是黑的,像烟一样飘着。
我站着没动。
糖葫芦串烫得快要握不住。
谢清歌把箫横在胸前,低声说:“这不是他本体,是记忆污染生成的守门傀。”
黑袍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别让它开口。一旦它说出你的名字,你就进不去了。”
我盯着那团黑影。
它动了。
嘴巴张开,却没有声音。可我听见了——
“陈守一。”
两个字打进耳朵,像钉子一样扎进来。我脑袋嗡的一声,膝盖发软,手里的糖葫芦串差点掉下去。
谢清歌的箫立刻响了。
音波撞上黑影,它晃了一下,身形扭曲。可它没散,反而抬手一挥,拂尘扫出一道黑风,直接打在她胸口。
她整个人往后飞,撞在墙上,滑下来,嘴里溢血。
我冲过去扶她。
她抓住我胳膊,声音很轻:“别停……你要是停下,就再也进不去了。”
我看向门口。
那黑影又站直了,正对着我,再次张嘴。
我举起糖葫芦串,对准它。
“你叫我的名字,我就知道你是假的。”我说,“真正的玄霄子,从来不会直呼我名。他叫我‘小徒’,叫了三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