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在火里喊我回家。
我没动。
谢清歌的手还扶着我肩膀,力道比刚才重了。她没说话,但我知道她在等我回神。黑袍人站在我身后,锈剑插地,剑柄微微晃着,像是刚经历过什么震动。
我低头看手里的玉。
金血还在往下滴,落在玉上就不见了,像被吸进去一样。玉背面那行字“守一,勿忘归途”越来越亮,亮得刺眼。
然后它碎了。
不是摔的,是自己裂开的,从中间断成两半。一道光冲天而起,照得整个记忆长廊都亮了。脚下的星光碎石开始跳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唤醒。
远处传来脚步声。
一步一步,踩在青铜道上,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我看过去。
一个身影从雾里走出来。
青衫玉带,手里拿着一柄青玉拂尘,尾端垂着一缕暗红,像是干透的血。他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白,可我认得出来——那是玄霄子的模样。
他走到离我们还有十步的地方停下。
抬手一挥。
拂尘尾猛地炸开,化作一道血刃,直劈而来。
谢清歌反应极快,箫已经抬到嘴边,音波凝成三支冰箭,迎面射出。冰箭撞上血刃,瞬间融化,水还没落地就被蒸干。血刃余势不减,继续朝我们斩来。
黑袍人一步踏前,锈剑横扫。
剑气如墙,挡在我们面前。
血刃砍在剑气上,爆开一团刺目的光。我下意识闭眼,耳边响起一阵嗡鸣,像是有千百个人同时敲钟。
睁开眼时,血刃消失了。
黑袍人站在原地,手臂有点抖。锈剑尖朝下,地上多了一道焦黑的痕迹。
那人没动。
拂尘收回,垂在身侧。
我盯着他腰间。
那里有个玉扳指,泛着微弱的光。
和我药摊上那个糖葫芦串钥匙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系统警报突然响了。
【检测到师尊残魂波动】
声音是从我心里冒出来的,不是头顶皇冠雷角传来的。这次不一样,像是直接钻进脑子的针。
我咬牙没出声。
谢清歌侧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很紧。她把箫贴在唇边,手指已经按好音孔,随时能再吹。
黑袍人往前走了半步,挡在我前面。
“你不是守卫。”他说,“你是影子。”
那人没回应。
但他抬起左手,摩挲了一下玉扳指。
就是这个动作。
我在青阳镇见过无数次。每次他来送补药,都会这样摸一下扳指,像是在确认什么。
现在我知道了。
他在确认我是不是还活着。
“他是玄霄子留在这段记忆里的程序。”我说,“专门清理闯入者。”
谢清歌冷笑一声:“那正好,我也想找他算账。”
她箫声再起。
这一次不是冰箭,而是音波震荡,像是一圈圈涟漪扫向对方。那人终于动了,拂尘一甩,血刃再次成型,横切过来。
音波撞上血刃,空气扭曲了一下。
我看到谢清歌嘴角抽了一下,但她没停,继续吹。她的箫声变了调,不再是防御,而是压制,试图把对方的动作打乱。
有效。
那人挥拂尘的速度慢了半拍。
黑袍人抓住机会,猛然冲出。
锈剑高举,剑身嗡鸣,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一剑劈下,直取对方胸口。
剑快到的时候,那人抬起右手。
玉扳指对准剑尖。
锈剑的剑气撞上去,竟然被那枚扳指吸了进去,一点都没漏。就像之前赵铁柱死前,被炼器炉吞噬的那一幕。
黑袍人收剑后退,脸色难看。
“它吃掉了我的剑气。”他说,“不只是防御,还能吸收攻击。”
我盯着那枚扳指。
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它不是吸收。”我说,“是复制。”
谢清歌停下箫声,转头看我。
“玄霄子从来不做无用功。”我慢慢说,“他留下这个守卫,不是为了杀我们,是为了收集信息。每一次攻击,都会被记录下来,传回去。”
黑袍人回头看了我一眼。
“所以你不能出手。”他说,“你的力量一旦暴露,他就知道你醒了。”
我点头。
难怪每次我用糖豆烧东西,第二天仙门就会调整巡逻路线。难怪赵铁柱刚学会点火,就被扔进炼器炉。他们一直在监视我。
这个守卫,就是监控探头。
谢清歌忽然笑了。
“那简单。”她说,“我不用真本事。”
她把箫拿下来,轻轻吹了一下。
不是曲子,只是一个音。
短促,尖锐。
那人立刻抬手,拂尘横档。
可那声音根本不是冲他去的。
是冲我来的。
那一声落进我耳朵里,像是钥匙插进锁孔。
咔哒。
我脑子里多了点东西。
一段记忆。
不是画面,是感觉。
我记得自己曾经站在一座山上,手里拿着一块玉,和谢清歌身上那半块能拼在一起。我当时在等人,等一个穿黑袍的人。他答应帮我打开一道门,门后是我娘留下的东西。
可他没来。
后来山崩了。
我被人从废墟里挖出来,已经是青阳镇的卖药老头。
这段记忆一闪而过。
但我明白了。
谢清歌刚才那一声,是接头暗号。
她早就认识我,不是这一世,是三百年前。
黑袍人察觉到什么,回头看我。
我没说话,只是对他点了点头。
他懂了。
下一秒,谢清歌再次抬箫。
这次她用了全力。
箫声不再是冰寒,而是带着灼热的震颤,像是要把空气撕开。她的指尖渗出血,涂在笛孔上,音色变得更沉。
那人终于露出破绽。
他连续挥动拂尘,血刃不断弹出,试图打断箫声。可谢清歌的节奏变了,不再是直线进攻,而是忽快忽慢,像是在跳舞。
他的动作开始跟不上。
黑袍人抓住时机,第三次冲出。
这一次他没用剑气。
他把锈剑插进地面,双手按住剑柄,低喝一声。
整条青铜道开始震动。
那些星光碎石纷纷亮起,连成一片,像是被唤醒的电路。一股力量顺着地面传过去,撞在那人脚上。
他身形一晃。
就在那一瞬,谢清歌的箫声达到顶峰。
一道音刃脱箫而出,直击对方咽喉。
那人终于抬起了脸。
虽然还是没有五官,但我感觉到他在看我。
玉扳指突然亮了。
一道光从扳指射出,迎向音刃。
两股力量相撞,炸出一圈气浪。
我被掀倒在地。
谢清歌单膝跪地,手撑着箫才没倒下。黑袍人半蹲着,锈剑插在身前,护住我们。
那人站在原地。
拂尘断了一截。
血刃也不再凝聚。
但他腰间的玉扳指还在发光。
而且光越来越强。
我忽然意识到不对。
“他不是被打伤。”我说,“他是……在传输。”
黑袍人抬头:“传什么?”
“我们的战斗数据。”我爬起来,“每一招,每一声箫,每一次剑气,都在往回传。”
谢清歌吐出一口血,擦掉嘴角:“那就别让他传。”
她站起来,把箫横在胸前。
这一次她没吹。
而是用手指,一根一根,把箫身的七个音孔全部按住。
然后她抬头,看着那人。
“你想知道我的极限?”她说,“那你得先活到看完。”
她松开了手。
七个音孔同时打开。
一股无声的波扩散开来。
那人身体猛地一僵。
玉扳指的光瞬间熄灭。
他站在原地,不动了。
像是被定住。
黑袍人走上前,伸手碰了碰他的肩膀。
那人哗地一下,散成一堆灰,落在地上。
风一吹,没了。
我们三人站在原地。
谁都没说话。
过了几秒,谢清歌忽然转身,一把抓住我衣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问。
“知道什么?”
“你知道我不是第一次见你。”她说,“刚才那段记忆,是你故意放出来的。”
我没否认。
“我也是刚才才想起来。”我说,“但你的箫声骗不了我。那种频率,只有一个人用过——我娘。”
她手松了。
眼神变了。
黑袍人走过来,捡起地上那枚玉扳指。
它已经裂了,里面藏着一缕灰白色的丝线,像是头发。
他捏住那根丝线,轻轻一拉。
丝线断了。
他抬头看我:“现在他不知道你醒了。”
我点头。
可就在这时,脚下地面又开始震动。
不是来自前方。
是来自四面八方。
那些星光碎石,一个个亮起,排列成新的图案。
像是一座阵。
黑袍人猛地抬头:“不止一个守卫。”
谢清歌把箫重新拿好。
我摸了摸耳朵。
这个动作又来了。
紧张的时候摸耳朵。
可这次我知道为什么。
因为接下来要面对的,不是残魂。
是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