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地狱确实有夜晚,只是抬头看天,一片漆黑,没有星子。
谢德换了身居家的衣服,位于整座城市最高的一栋建筑——一座酒店的第九楼落地窗前,向下眺望。
夜色浸吞楼宇的轮廓,霓虹在干燥的地面映衬着对面燃烧的火焰,奔驰的汽车喷出呛人的尾气又与迎面的汽车相撞,加入火焰的狂欢。
廉价酒精与同样廉价的血液,代替了雨水和污浊的液体,在道路上变成水洼。
整片大地仿佛在说,欢迎来到地狱。
砰、砰、砰
门口响起敲门声。
谢德过去打开门,发现果然是魏砚池站在门外,年轻人把自己收拾干净,换了身衣服,身上的伤口捆着白色的绷带。
看起来温润清爽了不少,褪去了那一层艳丽的萎靡, 一双眼睛含着干净的笑,宛若一位应该背着吉他写诗的文艺青年。
晃了晃自己手中拿着的酒瓶,一边问着一边脚已经踏入,“我可以进来吗?”
谢德看他进来,关上门,“你过来干什么?”
魏砚池自来熟的去拿酒杯,“看谢德先生需不需要我帮忙?”
谢德靠在门上看着他:“大半夜的,我需要你帮什么忙?”
“那我需要先生帮我一个忙,尝一尝我调的酒怎么样?”
“……你哪儿来的酒?”
“咖啡店里拿的。”
咖啡店里有酒?
清亮的酒水倒进酒杯中,散发着一股高浓度酒精的味道,宛若喝一口就得醉个三天。
魏砚池从放酒的布袋中又再次掏出应该是从咖啡馆拿的气泡水和苏打水,手法熟练的倒入酒杯中。
接着又变戏法似的从布袋中摸出薄荷和柠檬,甚至还有柑橘。
虽然这些东西都很寻常,但是这里是地狱,这怎么搞来的?
谢德看笑了,“你把别西卜给打劫了?”
魏砚池也笑着,将酒杯双手拿着递过去,“没有,我不是那种人,这都是他自愿给的,尝尝?”
谢德接过,喝了一口,他不会品酒,魏砚池调的这杯,入口就是很浓烈的酒味带着股薄荷的清凉,也不知道是什么酒,咽下去,仿佛喝了一口刚开封的麦子酒,一股子后劲,辣的嗓子疼。
不过,谢德又喝了一口,“还行。”
魏砚池也给自己调了一杯,看起来也是不会品酒的,直接喝了一大口,很不荣幸的被呛到,辣的耳朵都红了。
“咳,这杯酒跟茅台似的。”
谢德用酒杯碰了碰他的酒杯,两个玻璃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谢德笑他:“你不会喝调什么酒?”
“我只是有点不会喝白的。”
“不会喝挺好的,喝酒伤身。”谢德说着,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喉结咕噜滚动了一下。
魏砚池拿着酒杯的手顿住,慢慢放下,倾身靠近。
“先生听过吉尔伽美什与恩奇都的故事吗?”
“这是什么?”
魏砚池笑了笑,侃侃而谈。
“吉尔伽美什是乌鲁克的半神国王,统治暴戾,众神为了惩治他,就用黏土造出了恩奇都。”
“恩奇都本来是一个为了制衡他的存在,结果二人初遇一阵死战后,却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情。结为了灵魂伴侣,吉尔伽美什弃暗投明,与他共同庇佑民众。”
“但二人命运多舛,恩奇都后来遭神罚病逝,吉尔伽美什悲痛欲绝,退位去冥界,用余生一直在寻找复活恩奇都的办法,直到死亡。”
谢德坐在沙发上把玩着酒杯,抬眼看向魏砚池。
“很动听的故事。”
“我也觉得,如果它后面不是悲剧的话,我会更喜欢,我想我站在那样的位置,我不会让自己的故事,变成悲剧。”
“……”谢德没有说话,似乎想着转移话题,“你觉得明天地狱的派对是什么样的?”
魏砚池不跟着他转移话题,不说话,直接坐过来,按住了谢德的手,十指相扣,手心温热,沾染了谢德冰凉的手。
干净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的脸,谢德把脸转向了一边,心一狠,寻思着这样的氛围不行,他干脆先把455给关小黑屋里去。
“拜托,先生,我们今晚不聊公事了,聊点私事好吗?”
“……”
“我们可以聊聊希腊神话,传说中阿克琉斯是希腊神话战神,母亲忒提斯曾握其脚踝浸入冥河,使他刀枪不入,唯被握住的脚踝成致命弱点,最终特洛伊战争中被箭射中此处身亡。”
魏砚池的眼睛亮晶晶的,“连阿斯莫德都知道的,您是我的阿克琉斯之踵。”
谢德突然笑了一声,抱歉,他没忍住。
“魏砚池,你讲的神话故事里怎么主人公老是得死一个?”
而且这小子文青病又犯了,把人尬的慌。
“……”
魏砚池顿住,脸上有些红,胆子大到直接扑上来,将谢德扑在沙发上整个抱住,头埋在脖颈处,闷闷的说:“是我没选好故事,但是先生,我爱你。”
谢德犹豫的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声音轻到他自己都听不清,“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