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内，落针可闻。
那股死一般的寂静，仿佛化作了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汇聚在那个依旧站得笔直，却显得有些单薄的十公子身上。
他们心中翻腾着同一个念头：疯了，真是疯了！
当着陛下的面，把长公子骂得狗血淋头，体无完肤。
这已经不是胆子大不大的问题了，这简直就是没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中，高坐于皇座之上的嬴政，终于动了。
他那如同山岳般沉稳的身躯，微微前倾。
一个冰冷而威严的声音，瞬间打破了殿中的死寂。
“够了。”
仅仅两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皇者威仪，让所有人的心神都为之一颤。
嬴政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面如死灰的扶苏和神情淡漠的秦禹川身上多做停留。
而是直接转向了武将队列之首。
“蒙恬。”
“臣在！”
一名身披黑色甲胄，面容刚毅，身形魁梧如山的大将立刻出列，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他正是大秦上将军，蒙恬。
嬴政那深邃的眼眸，仿佛穿透了宫的殿宇，望向了遥远的北方边境。
“北方边关，情形如何？”
蒙恬低着头，恭敬地回禀道：“启禀陛下，近来匈奴的斥候活动愈发频繁。
时常越过长城防线，袭扰我军哨所。”
“臣观其动向，恐怕是想摸清我大军的布防。”
“一旦入秋，草木枯黄，牛马膘肥，匈奴必将举兵南下，大举劫掠！”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里带上了急切。
“臣本打算今日朝会之后，便立刻向陛下请辞，赶回九原，亲自部署边防事宜！”
嬴政微微颔首，神情不变。
北方的匈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他随即又将目光，投向了另一边的丞相李斯。
“李斯，六国余孽与那墨家，近来可有动静？”
李斯闻言，立刻出列，躬身答道：“回陛下，罗网传来密报，六国余…那些残党余孽。
依旧贼心不死，在各地煽动民乱。”
“尤其是墨家，其新任巨子正于‘机关城’内，勾结各路反秦同党。
似乎在策划着一场巨大的阴谋。”
嬴政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
匈奴是外患，而六国余孽和百家诸子，则是潜藏于帝国肌体之内的毒瘤。
内忧外患，如同两座大山，压在这位千古一帝的肩上。
他缓缓靠回了椅背，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无法言说的疲惫。
若是……若是朕能再有五百年寿命，这天下间的一切宵小，朕皆可亲手荡平！
又何须为了这继承人之位，如此烦心？
可惜，人终究是胜不过天命。
想到这里，嬴政的目光，再次落在了下方的秦禹川身上。
看着这个刚刚给了自己巨大惊喜的儿子，他那冰冷的眼神里，忽然泛起了一抹奇异的笑意。
继承人……
或许，朕可以换一种方式来选。
一个大胆到足以颠覆整个大秦万世基业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疯狂滋生！
下一刻，嬴政的声音，再次响彻整个大殿。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昂扬与霸道。
“朕今日，于这麒麟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立下一道旨意！”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预感到，将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
嬴政缓缓站起身，龙袍鼓荡，目光如电，扫过下方每一个儿子。
“太子之位，不可轻授！”
“朕，设下三大考验！”
他的声音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巨锤，狠狠砸在众人的心上。
“其一，平定匈奴之患，扬我大秦国威，为帝国拓土千里！”
“其二，收服南方百越，将其尽数纳入我大秦版图，使其归化为民！”
“其三，清剿六国余孽，荡平墨家机关城，将所有反秦势力，连根拔起！”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嬴政这石破天惊的宣告，震得头脑发昏。
平匈奴？
收百越？
灭余孽？
这三件事，任何一件都是足以载入史册的不世之功！
现在，陛下竟然将这三件大事，作为了册立太子的考验？
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嬴政看着下方众人震惊的表情，嘴角的笑意更浓。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嬴政的儿子，未来的大秦之主，绝不是庸碌无能之辈！
“此三大事，朕不问过程，只看结果！”
“众公子皆可参与，不限手段，不限时间！”
“待功成之日，便是新君确立之时！”
“谁能为我大秦立下这不世之功，谁，便是我大秦的太子！”
“此誓，天地为证，鬼神共鉴！”
话音落下，嬴政猛地一挥袖袍。
“轰！”
群臣再也站立不住，齐刷刷地跪倒了一片，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的心中，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陛下此举，等于是将整个帝国未来的走向，都压在了这场豪赌之上！
赢了，大秦将迎来一位战功赫赫，能力超群的铁血新君。
输了……
后果不堪设想！
在群臣的跪拜声中，嬴政的目光，与秦禹川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他的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得意。
怎么样，小子？
朕为你铺的这条路，够不够宽，够不够霸气？
然而，面对他这满是期许和炫耀的眼神，秦禹川的反应，却让他始料未及。
只见秦禹川撇了撇嘴，默默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搞什么飞机？】
【老头子你这是给我加担子啊！】
【平匈奴？收百越？灭余孽？你咋不让我上天呢？】
【这哪是选太子，这分明是养蛊啊！让我们兄弟几个往死里卷是吧？】
嬴政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
这臭小子……
朕给了他天大的机会，他竟然还敢给朕甩脸子看？！
一股怒气直冲脑门。
嬴政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
好！
很好！
你不是觉得担子不够重吗？
朕再给你加点料！
“朕再宣布一事！”
嬴政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让刚刚准备起身的群臣，又把膝盖给按了回去。
“自今日起，我大秦废除嫡长子继承制！”
“后世子孙，皆遵‘立贤不立长’之国策！”
“能者上，庸者下！”
“此令，为万世之法，永不更改！”
此言一出，比刚才的“太子考验”带来的冲击，还要巨大百倍！
扶苏的身体猛地一晃，本就苍白的脸色，彻底失去了最后血色，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废除嫡长子继承制？
立贤不立长？
这……这等于从法理上，彻底断绝了他继承皇位的最大依仗！
而站在队列末尾的赵高，一直低垂着的头颅下。
那双阴鸷的眼睛里，闪过了一道极其危险的光芒。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秦禹川的背影上。
原本，他最大的敌人，是那个占着嫡长子名分，又得儒生拥护的扶苏。
可扶苏此人，迂腐天真，不足为惧。
只要时机一到，他有的是办法，让胡亥公子取而代之。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
这个平日里默默无闻的十公子秦禹川，一朝发难。
不仅将扶苏踩进了泥里，更是引得陛下不惜颠覆祖制，为其铺路！
此人，心机深沉，手段狠辣，眼光毒到可怕！
他，才是胡亥公子登临大宝的，最大障碍！
必须……尽快除掉！
赵高的眼底，杀机一闪而逝。
看来，是时候，让“惊鲵”去接近这位十公子了。
无论是用美色，还是用别的什么手段，先取得他的信任。
然后，在他最没有防备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