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时间，在表面的平静与暗地的暗流涌动中滑过。
李副局长的病倒似乎成了一个分水岭。
“沛然建工”虽然依旧是巨无霸，但内部显然经历了一番动荡。
赵科长春风得意马蹄疾，走路都带风，在评审组里说话声音都大了几分。
关于“云起建设”的负面传闻，在赵科长“不经意”的敲打和老金持续的“正能量”输出下，渐渐偃旗息鼓，至少不再构成致命威胁。
吴瑞明依旧深居简出，阿鬼确认了，他那晚确实受了伤，左臂被利器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失血不少，差点伤到动脉。
这消息让阿峰乐了半天，直呼“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北佬明和他的手下彻底销声匿迹，仿佛从未在庆云市出现过。
那伙袭击吴瑞明的神秘人也再无动静，仿佛人间蒸发。
这种诡异的平静，反而让人心里更没底。
然而，就在这种紧绷又略显沉闷的气氛中，一个意外的邀请，打破了僵局。
这天下午，老金拿着一个烫金的请柬，表情古怪地走进王云的办公室。
“云哥，昌达集团的刘老板，派人送来的。”
王云接过请柬。
纯黑底，烫金边，打开，里面是刘昌达的邀请，措辞客气，大意是听闻“云起建设”在庆云市发展顺利，作为老朋友，特在“皇庭一号”设宴，为王云接风洗尘，兼谈“合作事宜”，时间就在明晚。
“皇庭一号”，庆云市顶级会所之一，据说进去喝杯白开水都得四位数。
“刘昌达？他怎么突然冒出来了？还‘老朋友’？”阿峰凑过来瞅了一眼，撇撇嘴。
“黄鼠狼给鸡拜年。”大壮瓮声瓮气总结。
“未必。”
老金扶了扶眼镜：“刘昌达和罗沛然是死对头，在房地产、娱乐多个领域抢得头破血流。”
“我们和罗沛然杠上，在他眼里，我们就是天然的盟友。”
“而且，‘未来新城’这块肥肉，刘昌达的‘昌达地产’肯定也盯着，拉拢我们，或许是想多一份筹码。”
王云把玩着请柬，若有所思。
刘昌达这人的做派，他领教过。
精明，算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表面上永远是西装革履、笑容可掬的成功企业家。
和他打交道，比跟罗沛然那种纯粹的江湖人更需小心，因为你不确定他哪句话是真的，哪杯酒里有毒。
“去不去，云哥？”阿峰问。
“去，为什么不去？”
王云将请柬放在桌上：“刘老板‘盛情’邀请，不去不给面子。正好，也看看这位‘老朋友’，到底想唱哪出戏。”
“那我跟大壮陪你去！”阿峰立刻道。
“不，这次你和大壮留在家里。”
王云摇头：“刘昌达的饭局，不是鸿门宴也是谈判桌，带太多人反而显得我们心虚。”
“老金跟我去，你脑子活，场面上的话你接。”
“那我呢？”六子举手。
“你？”
王云看了他一眼：“有更重要的任务。想办法，‘参观’一下‘皇庭一号’的安保系统和监控盲区，不用进去，在外面观察地形、人员进出规律。”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
第二天晚上七点，“皇庭一号”门前。
霓虹璀璨，豪车云集，穿着旗袍、开衩开到胳肢窝的迎宾小姐笑容甜美，空气里都飘着金钱和权力的味道。
王云今天穿了身定制的藏青色西装，沉稳内敛。
老金则是标准的商务精英打扮，金丝眼镜，公文包，人模狗样。
两人刚下车，一个穿着得体、笑容满面的中年经理就迎了上来：“是王云王总吧？刘总已经在‘紫气东来’厅恭候多时了，这边请！”
一路穿过金碧辉煌的大堂，乘坐专用电梯直达顶层。
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墙壁上挂着不知真假的油画。
“紫气东来”厅，名字土得掉渣，但内部奢华得令人咋舌。
巨大的水晶吊灯，红木圆桌，墙上挂着猛虎下山图，角落里甚至还摆着个小型假山水池，咕嘟咕嘟冒着水汽。
刘昌达已经到了，就他一个人。
他今天穿了身骚包的酒红色丝绒西装，梳着大背头，油光水滑，手里夹着根粗大的雪茄，正站在窗边俯瞰城市夜景，听到动静转过身，脸上立刻堆起热情洋溢的笑容。
“哎呀呀！王云兄弟！可把你盼来了！”看了王云进来，他大步上前，伸出双手握住王云的手，用力摇晃，像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看看！精神！比在庆云镇的时候更精神了！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大展宏图气自扬啊！”
这一套连环屁拍得行云流水，毫不做作，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油条。
“刘总太客气了，您才是风采依旧，不，是更胜往昔。”王云笑着应酬，抽回手。
“哪里哪里，老了老了！”
刘昌达哈哈笑着，示意王云和老金入座，“这位是……”
“金宇，我的副总，也是我的左膀右臂。”王云介绍。
“金总！一看就是青年才俊！幸会幸会！”
刘昌达又跟老金握了手，然后亲自给两人倒茶：“来来来，先喝茶，正宗的大红袍，朋友从武夷山带回来的，外面喝不到。”
寒暄几句，气氛看似热络。
刘昌达绝口不提正事，先是感慨了一番与王云“不打不相识”的缘。
随后又夸赞王云在庆云镇和三元镇的“丰功伟绩”，最后甚至提到了王云新婚和林晚怀孕，表示“恭喜恭喜，早生贵子”，还要补送一份“大礼”。
王云和老金耐心陪着，心里清楚，这都是前菜。
果然，酒过三巡，菜上五味，刘昌达终于图穷匕见。
他挥退了倒酒的服务员，包厢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刘昌达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抽了口雪茄，缓缓吐出烟圈，看着王云：“王云兄弟，咱们都是明白人，就不绕弯子了。”
“你这次来庆云市，目标不小吧？‘未来新城’？”
王云端着茶杯，轻轻吹了吹：“混口饭吃，刘总见笑了。”
“见笑？我那是佩服！”
刘昌达身体前倾，压低声音：“罗沛然那老王八蛋，盘踞庆云市几十年，树大根深，跟个铁桶似的。”
“多少英雄豪杰想进来分杯羹，最后都碰得头破血流。”
“你王云兄弟，不仅进来了，还把他的料场砸了，把他的狗腿子吓得不敢出门，现在更是拿到了项目入围资格……牛逼！
他这称赞倒是发自肺腑，带着点同行相轻（针对罗沛然）的快意。
“运气好而已。”王云依旧谦虚。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刘昌达一挥手：“不过，王云兄弟，接下来，才是硬仗。”
“罗沛然那人我了解，睚眦必报，阴险得很。他现在被你和……其他一些事情牵扯了精力，暂时没全力对付你，一旦他缓过劲来……”
他顿了顿，看着王云：“单靠你‘云起建设’那点底子，还有你从镇上带来的那些兄弟，想在‘未来新城’这种级别的项目里，跟罗沛然硬碰硬，难。”
这话说的直白，但也是事实。
“刘总有何高见？”王云问。
“高见谈不上，合作，共赢！”
刘昌达眼中精光一闪：“我的‘昌达地产’，要资金有资金，要资质有资质，要关系……也有些关系。”
“但在‘未来新城’这种涉及旧城改造、需要大量‘地面工作’的项目上，有些地方，不如你们‘灵活’。”
“而你们‘云起建设’，有锐气，有胆识，有‘非常规’解决问题的能力，缺的是足够的资本、更高的平台和更……‘安全’的白道背书。”
“如果我们两家合作，”
刘昌达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以‘昌达地产’为主体，你们‘云起建设’作为重要的合作伙伴甚至分包单位参与进去。”
“资金、资质、上层关系，我来搞定。”
“地面上的事情，一些‘特殊’的环节，你们来负责。利益，按贡献分！”
他抛出的合作方案，听起来很诱人。
背靠昌达集团这棵大树，王云的确可以更快地站稳脚跟，规避很多风险。
但王云没有被冲昏头脑。
刘昌达说的好听，实际上就是想利用王云这把“刀”，去啃“未来新城”里最难啃的骨头，而他自己坐享其成，掌握主导权。
“刘总的提议，很有吸引力。”
王云沉吟道：“不过，具体怎么合作，利益怎么划分，风险如何承担，还需要仔细斟酌。”
“而且，‘未来新城’项目，盯着的眼睛很多，我们两家合作，会不会太显眼？”
“显眼怕什么？”
刘昌达不以为然：“商业合作，天经地义！只要我们能拿出更有竞争力的方案，给出更合理的报价，谁能说什么？”
“至于罗沛然……他要是敢使绊子，咱们就联手揍他丫的！早看他不顺眼了！”
他这话说的豪气干云，但王云听出了其中的算计——
刘昌达巴不得王云和罗沛然斗得更凶，他好渔翁得利。
“刘总说的有道理。”
王云点头：“不过这件事关系重大，我需要回去和团队商量一下。”
“另外，关于项目本身，刘总这边，是不是已经有一些……更具体的信息了？”
刘昌达哈哈一笑，指了指王云：“聪明！我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他拍了拍手，一个一直守在门外的秘书模样的人走进来，递给他一个平板电脑。
刘昌达划拉了几下，将屏幕转向王云和老金：“这是内部流传的最新版技术标评分细则草稿，还有一期核心地块的初步规划图，虽然不是最终版，但大差不差。”
王云和老金凝神看去。
评分细则果然比之前老金搞到的更详细，其中几个关键得分点被重点标注。
规划图上，几个未来可能价值最高的商业和住宅地块也被圈了出来。
“这些信息，价值不菲吧？”王云问。
“小意思。”
刘昌达摆摆手，显得很大方：“既然是合作，就要有诚意，这些，就当是见面礼。”
他又压低声音：“另外，我再免费送你一个消息。”
“罗沛然最近，除了想办法在搞你，还在接触一家省里的设计院，好像是想在规划方案上做文章，搞什么‘概念性设计加分’。”
“评审组里有个老学究，特别吃这一套。你们也得提前准备，别被他弯道超车了。”
这个消息确实重要。王云记在心里。
“多谢刘总。”
“客气啥！”
刘昌达又恢复了豪爽的样子：“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来，再干一杯，预祝我们合作成功，共创辉煌！”
这顿饭，吃了将近三个小时。
离开“皇庭一号”，坐进车里，老金才长舒一口气，开口道：“云哥！这刘昌达，真是个人精，话里套话，笑里藏刀。”
“但给出的东西，也是实打实的。”
王云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他需要我们当矛，也需要我们当盾。互相利用罢了。”
“那合作的事……”
“可以谈，但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王云道：“具体条件，你来拟，底线要守住，我们可以在某些环节当‘黑手套’，但不能变成他的附庸。”
“利益分配，必须清晰，而且要包括后期运营的份额。”
“明白。”老金点头，已经开始在脑子里盘算谈判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