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案既定,剩下的便是与时间赛跑的、精密到毫厘的准备工作。
接下来的两周,实验室变成了一个高度协同的战时指挥部与兵工厂。
林知的工作重心分为三条主线:
1.“弹药”精炼与武器化:
他与“普罗米修斯”几乎不眠不休,将“逻辑悖论炸弹”和“模因结构噪音”从理论模型转化为可编码、可稳定存储、并能通过特定信息载波高强度发射的“武器数据包”。
这需要海量的计算,以穷举和验证针对“黄衣之王”潜在规则特性的各种悖论组合效力,并确保其结构足够坚韧,不会在发射过程中或在接触接口时自行崩溃。
同时,“模因噪音”需要基于对“催眠师”模因库的完全解析,设计出最具破坏性的反相位和结构干扰变体。
最终,两种“弹药”被压缩、加密,分别存入数个特制的、具备高抗干扰能力的信息储存核心中。
2.发射平台改造:
在道格拉斯警长的秘密协助下,林知获得了中央广播塔的部分技术蓝图和安全通道权限。
他设计了一套可以临时覆盖并接管广播塔主发射阵列控制权的“桥接与调制系统”。
这套系统需要在极短时间内安装并激活,将广播塔巨大的能量供应和天线指向性,用于发射他们特殊的干扰信号,而非广播节目。
相关的硬件改装部件被分散制造,由哈克利用各种渠道运抵广播塔附近的隐蔽点。
3.战术协调与人员准备:
道格拉斯警长调动了他最信任、且经过初步“理智之锚”简化版防护培训的一支精锐小队,负责外围肃清、通道控制和应急掩护。
薇薇安作为关键的信息感知节点和“模因噪音”武器的效果辅助评估员,将随林知的核心技术小组行动。
哈克则负责引导技术小组通过最安全的路径潜入广播塔核心控制区,并解决可能遇到的物理锁具或非正常防御。
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
城市的气氛也越发诡谲。
“催眠师”在公开预告后便陷入了沉寂,但沉没广场附近徘徊的形迹可疑者增多,夜间偶尔能听到地下传来模糊而持续的嗡鸣,空气里的精神污染背景值在缓慢但稳定地爬升。
恐慌与诡异的期待如同发酵的毒酒,在城市中无声蔓延。
终于,第三轮月圆之夜,降临了。
灰雾之都的天空难得地露出了一片不规则的、惨白的空隙,一轮异样苍白的圆月高悬其中,月光非但没有带来清辉,反而给弥漫的灰雾染上了一层病态、粘腻的银白光泽,仿佛整个世界都浸泡在稀释的水银之中。
月光下,城市的轮廓扭曲而陌生。
根据阿蒙的推算和前期监测数据,仪式将在午夜零时左右达到能量峰值并尝试冲击“临界窗口”。
林知将行动时间定在晚十一点整,预留一个小时完成占领、部署和系统启动。
晚十点五十分,信号山脚下废弃的变电所内,行动人员最后一次集结检查。
道格拉斯警长全副武装,脸上惯常的顽固被一种决绝的凝重取代。
“外围的邪教暗哨已经清理了六个,但广播塔主体建筑内情况不明。
我的小伙子们会分成三组,A组从正面佯攻吸引注意,b、c组从两侧维修通道突入,尽快控制一层大厅和主要楼梯、电梯。
林知先生,你们的‘技术组’跟着哈克,从后面的应急维修井直接下到地下二层,那里有直通主控室的备用电缆通道,应该阻力最小。”
林知点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薇薇安和背着沉重改装装备包的哈克。
薇薇安穿着便于活动的深色衣服,脸色在惨白月光下更显苍白,但眼神沉静,手中紧紧握着一个林知给她的、用于稳定精神和增强感知的小型装置。
哈克则显得异常亢奋,检查着身上各种工具和那柄淬毒匕首,低声念叨着各路神明保佑(尽管他平时谁也不信)。
“记住我们的首要目标:控制主控室,安装桥接系统,启动发射阵列。”
林知的声音平稳,穿透了变电所内压抑的寂静,
“除非万不得已,避免与敌纠缠。一旦我们开始发射干扰,仪式方必然会疯狂反扑。警长,届时外围压力会极大。”
“明白。只要你们能关掉那个鬼仪式,我这边顶得住。”
道格拉斯拍了拍腰间挂着的、经过林知简易附魔以增强对灵体或精神干扰抗性的警用霰弹枪。
十一点整,行动开始。
夜色与怪诞的月光提供了绝佳的掩护。
道格拉斯率领的警员如同训练有素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散开,扑向广播塔主体建筑。
几乎在同时,建筑正面亮起了刺目的探照灯,夹杂着几声压抑的惊呼和零星的、沉闷的枪响——邪教果然在塔内布置了武装守卫!
正面交火瞬间爆发,吸引了主要注意力。
林知小组在哈克的带领下,如同影子般绕到建筑后方。
这里堆放着杂物,一个不起眼的、锈迹斑斑的金属井盖被哈克用特制工具无声撬开。
下方是漆黑的竖井,隐约能看到粗大的电缆束。
“下面可能有简单的绊线或感应器,我先下。”
哈克将一根荧光棒丢下去,确认深度后,灵巧地钻入,林知和薇薇安紧随其后。
竖井并不深,约十米左右。
底部是一个充满灰尘和机油味的小型设备间。哈克打着手电,快速扫描着墙壁和地面。
“有脚印,新鲜的,不止一个人……但看起来不是常驻守卫,更像是巡逻路过。”
他指向一道厚重的金属防火门,
“主控室就在门后走廊的尽头。门锁是电子机械复合的,有点麻烦,需要点时间。”
就在这时,防火门另一侧隐约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显然正面的战斗已经惊动了塔内其他守卫。
“没时间了,直接突破。”
林知果断道,从装备包侧袋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圆柱体装置——便携式定向电磁脉冲发生器。
“薇薇安,退后,捂住耳朵。”
他将装置吸附在门锁附近,启动。
一阵低沉到几乎感觉不到、但让门锁内部传来轻微“噼啪”声的脉冲过后,电子锁部分失效。
哈克立刻上前,用一套精密的撬锁工具配合液压剪,对付机械部分。
三十秒后,“咔哒”一声轻响,防火门被撬开一条缝。
门刚开,一道炽热的火光便迎面射来!
门后走廊里,一名身穿灰色劲装、眼神狂热的邪教守卫正举着一把改装过的、枪口跳动着橙红色不稳定能量火焰的“灵能枪”!
哈克反应极快,猛地将门板往回一拉,挡住了大部分火焰,高温金属门板瞬间被烧红一片,发出滋滋声响。
林知几乎在同时掷出一个非致命性逻辑干扰器,球体在守卫脚边炸开,无形的信息乱流瞬间冲击其意识。
守卫动作一僵,脸上露出茫然痛苦的神色。
哈克趁机从门缝闪出,匕首精准地划过对方持枪的手腕,另一只手一记重击将其打晕。
“走!”
林知低喝,三人冲出设备间,进入走廊。
走廊里灯光昏暗,远处传来更多的脚步声和呼喊。
他们向着主控室方向狂奔。
途中又遭遇了两拨零星守卫,都被哈克和林知用迅捷的物理攻击配合低强度逻辑干扰迅速解决。
薇薇安虽然紧张,但努力维持着“理智之锚”带来的清明,没有成为拖累,甚至利用她对精神污染的敏感,提前预警了一次来自侧面房间的、隐晦的精神窥探。
终于,他们抵达了主控室厚重的大门。
门是高级别的防爆门,且有独立的供电和监控。
强行突破需要时间,而时间正在一分一秒流逝。
塔外的枪声和爆炸声愈发激烈,显然邪教正在增援。
“看上面!”
哈克指着门上方一个不起眼的通风管道百叶窗,
“管道通向主控室天花板!但里面可能有监控或防御……”
“顾不了那么多了。”
林知估算着时间,距离预定发射窗口越来越近。
他迅速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型切割器,在哈克的帮助下,快速而安静地切开了通风管道口的栅栏。
哈克率先钻入狭窄的管道,林知和薇薇安依次跟上。
管道内充斥着灰尘和微弱的电流嗡鸣声。
爬行了大约二十米,下方透出光亮和仪器运行的噪音。
哈克小心地撬开一块天花板检修板,向下窥视。
主控室内,景象令人心惊。
巨大的弧形控制台前,坐着三名身着灰色技术袍的邪教徒,他们正紧张地操作着设备,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频率波形和能量输出图表。
房间四周,站着四名全副武装、眼神呆滞但肌肉紧绷的守卫。
更麻烦的是,控制台中央,一个悬浮的、由扭曲金属和发光水晶构成的诡异装置,正散发着微弱的、与总坛信息场同源的波动——这显然是“催眠师”为确保对广播塔控制而设置的某种精神控制中枢或通讯中继点。
直接跳下去,会立刻陷入围攻。
林知大脑飞速运转。
他快速从装备包中取出两个“弹药”储存核心和桥接系统的主控模块,将其中一个储存核心和主控模块递给哈克,另一个自己拿好,并示意薇薇安准备好她的感知辅助设备。
然后,他对着哈克和薇薇安,用手势和极低的气音交代了突袭计划。
三秒后,行动!
哈克猛地将手中一块事先准备好的、带有强吸附垫的金属板,朝着那个悬浮的诡异装置用力掷去!
“哐当”一声,金属板精准地吸附在装置侧面。
几乎在同一瞬间,装置似乎被激活,光芒大盛,一股令人头晕目眩的精神冲击波向四周扩散!
那三名技术人员和四名守卫身体齐齐一震,眼神变得更加空洞,同时转向金属板飞来的方向——天花板缺口!
就在他们注意力被吸引的刹那,林知和薇薇安从天而降!
林知落地瞬间,将一个高功率逻辑干扰器狠狠砸在地面中央!
比之前强烈数倍的无形信息乱流瞬间爆发,充斥整个主控室!
“呃啊——!”
三名技术人员首当其冲,他们相对脆弱的精神直接被冲垮,抱着头瘫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四名守卫也动作一滞,脸上露出剧烈的挣扎表情,显然他们受到的深层精神控制与干扰发生了严重冲突。
哈克紧随其后跳下,目标明确,直扑主控台。
他迅速将林知给的主控模块插入控制台一个预留的扩展接口,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启动桥接程序。
屏幕上,原本的广播控制界面开始闪烁,被一个简洁的、林知设计的控制界面快速覆盖。
林知则冲向悬浮装置。
干扰器的作用正在减弱,那装置的光芒开始重新凝聚,更强大的精神控制波即将释放。
他毫不犹豫,将手中那个标记着“模因结构噪音”的储存核心,狠狠按在了装置表面一个能量汇集点上!
储存核心瞬间激活!
预设的、混乱而恶毒的模因噪音数据流,如同高压水枪般强行注入装置内部!
“嗡——!!!”
悬浮装置发出了刺耳的、仿佛无数人同时尖叫又瞬间被掐断的怪异嗡鸣,其光芒剧烈闪烁,颜色变得混乱不堪,表面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
它试图稳定自身结构、释放控制波的努力被内部的“噪音”严重干扰,变得极不稳定。
趁此机会,林知冲向主控台,替换下正在操作基础桥接程序的哈克。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化作残影,更复杂的指令涌入:
启动所有备用能源,将发射阵列功率提升至130%额定负载(有烧毁风险,但顾不上了),调整天线指向性,精确瞄准沉没广场下方总坛的坐标,并将两个“弹药”储存核心的数据流加载到发射缓存序列!
主控室内,灯光随着能源的抽调而忽明忽暗,仪器发出过载的警报。
塔外,原本用于广播的巨型天线阵列,开始发出低频的、令人牙酸的机械转动声,缓缓调整着角度。
“桥接完成!发射阵列启动!弹药加载完毕!”
林知抬起头,汗水浸湿了额发,但他的眼神亮得惊人,
“等待最终指令!”
他们成功了。
在月圆之夜,在邪教武装守卫的围困中,他们奇迹般地夺下了广播塔的控制权,将这座城市的喉舌,改造成了指向深渊之门的、理性的炮台。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距离午夜零时的“临界窗口”,还有不到二十分钟。
他们必须坚守这里,直到那一刻的到来,并扣动扳机。
而塔外,随着广播塔的异常动静和失去联系,邪教更疯狂的反扑,即将到来。
道格拉斯警长和他的队员们,将面临真正的考验。
信号山之巅,广播塔如同利剑刺入苍白月空。
塔内,微弱的灯光下,林知、薇薇安、哈克,守在布满闪烁屏幕和过载警报的控制台前,等待着最终时刻的降临。
干扰的利刃,已然出鞘,只待挥向那正在地下深处咆哮、即将成形的疯狂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