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与苏灼华重临凉州府城,并未惊动任何人。
他们如一对最平凡的璧人,行走在早已天翻地覆的故土。
万年岁月,足以让沧海化为桑田。
曾经的城墙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环绕整个雄城的星环防御带,神光流转,道韵天成。
街上行驶的不再是马车,而是由灵石驱动的悬浮玉舟,穿梭于鳞次栉比的琼楼玉宇之间。
空气中弥漫的,是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仙灵之气,凡人在此地呼吸一口,便能延年益寿,百病不侵。
“变化真大。”苏灼华挽着萧衍的手臂,美眸中满是新奇与感慨,“我记得这里,以前是城南的贫民窟,现在居然成了万宝楼的总部。”
“我还记得,”萧衍指着远处一座直入云霄、霞光万丈的食府,眼中流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那边的食神居,以前只是个卖烧烤的小摊。当年我从黄昏长城回来,赶走了西门家的恶少后,就是在这里请你和映月、星儿吃了烧烤,你当时还嫌弃那的环境脏呢。”
被提及当年的糗事,苏灼华的脸颊瞬间泛起一抹动人的红晕,她轻轻“嗯”了一声,嗔怪地白了萧衍一眼,眼波流转间,仿佛又回到了那段青涩而美好的时光。
两人漫无目的地走着,避开了那些为他们建立的神像与圣殿,专门挑一些偏僻的古巷穿行,试图找寻一丝当年的痕迹。
就在他们转过一个街角时,一阵喧哗与嚣张的怒骂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陆家的小子,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立刻在这份地契转让书上,签下你的神魂烙印!否则,别怪我们王家心狠手辣,将你们一家老小,都从这凉州圣城里丢出去!”
一个华服青年,正带着一群气息彪悍的家仆,将一个衣着朴素的少年堵在墙角。
那华服青年满脸的嚣张跋扈,眼神中尽是贪婪与不屑。
而被围堵的少年,虽然浑身颤抖,脸色苍白,但眼神中却透着一股宁死不屈的倔强,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孤狼。
“不可能!”少年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座老宅,是我陆家先祖陆风,曾经跟随过天帝陛下,而蒙受天恩赏赐的祖产!就算我陆家如今没落了,也绝不可能将它交给你这种仗势欺人的恶徒!”
“你家先祖跟随过天帝?”华服青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大笑起来,“哈哈哈!都什么年代了,还抱着万年前的老黄历不放?”
他指着少年的鼻子,鄙夷道:“天帝陛下是何等存在?那是俯瞰万古,执掌诸天的至高神明!你先祖算个什么东西?当年不过是麒麟营一个不起眼的大头兵罢了!天帝陛下日理万机,哪能记得你家先祖这种蝼蚁?”
“而我王家先祖,乃是天庭册封的五品仙官!如今更是凉州圣城执法殿的长老!我王家的面子,难道还比不上你家那点虚无缥缈的香火情?”
他身后的家仆们也跟着哄笑起来,看向少年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愚不可及的傻子。
苏灼华秀眉微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萧衍。
她清晰地感觉到,当“陆风”、“大头兵”、“蝼蚁”这几个词钻入耳中时,身旁的夫君,原本轻松惬意的气息,瞬间消失了。
一股无形的、冰冷到极致的寒意,以他为中心,悄然弥漫开来,周遭的空气温度都骤降了几分。
萧衍的脸庞依旧平静,但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却再无半分温情,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
“小子,别给脸不要脸!今天这宅子,你要也得给,不要,也得给!”华服青年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变得狰狞无比。
他一步上前,一把揪住少年的衣领,属于玄关境的威压轰然释放!
少年被压得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的脸憋得通红,骨头在威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但他依旧死死地瞪着对方,没有半分屈服。
“我……就算是死……也绝不会让你得逞!”
“好!有骨气!”华服青年眼中闪过一丝暴戾的杀机,“既然你找死,那我就成全你!来人,给我废了他的修为,打断他的四肢,把他像条死狗一样,从这里丢出去!”
“住手。”
就在那些家仆狞笑着要上前时,一个平淡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声音不大,却像是一道不容置疑的圣旨。
那几个正要动手的家仆,身体瞬间僵硬,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捆缚,别说动手,就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王家青年不耐烦地循声望去,只见一对气质出尘的年轻男女,正缓缓走来。
男的俊逸非凡,女的绝代风华,两人站在一起,宛如画中走出的神仙眷侣。
只是,他们身上的气息,却平平无奇,像是两个没有修为的凡人。
“哪里来的凡夫俗子,也敢管我王家的闲事?”王家青年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又化为浓浓的鄙夷,“看你们长得人模狗样,不想惹麻烦的话,就赶紧滚!”
萧衍没有理他,径直走到那跪在地上的少年面前,将他扶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是陆风的后人?”他温和的声音驱散了压在少年身上的威压。
少年一愣,有些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但对方那温和的眼神,却让他莫名地感到一阵心安。
“我叫陆尘……陆风,是我的先祖。”
“陆风……”萧衍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追忆。
他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万年前,那个脸上带着刀疤,桀骜不驯,却带头喊他老大的麒麟军少年。
“你先祖,是个好兵。”萧衍拍了拍陆尘的肩膀,随后转过身,从那惊愕的王家青年手中,信手拿过那份地契转让书。
“你!”王家青年勃然大怒,刚想发作。
却见萧衍只是轻轻一捻。
那张水火不侵、刀剑难伤的地契,就在他的指尖化作了一捧细腻的飞灰。
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萧衍看都未看他一眼,只是从怀中取出一枚样式古朴的玄铁令牌,递给陆尘。
令牌上,只有一个霸道绝伦的“萧”字。
“拿着这个,去城中心的‘天庭接引殿’。”
“门口的守卫看到这个令牌,他们会帮你解决所有的麻烦。”
此言一出,短暂的死寂后,全场爆发出比之前更加疯狂的爆笑。
“哈哈哈哈!我听到了什么?他竟然随便拿出一个令牌就让一个傻小子去找天庭帮忙?”
“疯了!这家伙绝对是疯了!他以为自己是谁?天帝陛下吗?”
王家青年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指着萧衍,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小子,装逼也不是这么装的!还天庭接引殿?你知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那是天庭在凡间的最高机构!”
“别说是你,就算是我王家老祖,执法殿长老,想见里面随便一个执事,都得提前三年预约!”
“你让他拿着一块破令牌,就想解决我王家的麻烦?你是想笑死我,好继承我的灵石吗?”
陆尘也彻底懵了。
他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玄铁令牌,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神情平静得可怕的男人,心中涌起一股荒诞到极点的感觉。
这个人……不是疯子,就是在戏耍他。
天庭接引殿,那是何等神圣威严之所?别说进去,他连靠近殿门百丈的资格都没有。
让他去那里,跟让他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看着陆尘那绝望与不信的眼神,萧衍只是淡淡一笑。
“去吧。”
“这是你的机会,也是……他们的。”
说完,他便不再多言,牵起一旁始终含笑看着他的苏灼华的手,转身离去,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过客。
只留下满场肆无忌惮的嘲笑,和一个跪在原地,死死握着那枚冰冷铁牌,彻底陷入挣扎与迷茫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