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里死寂一片。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是硬茬子。
这黑虎寨李彪,手底下有八百号悍匪,据说跟北边的北狄人也有勾结,是这幽州地界上的一霸。
连以前的冯延龄都要让他三分。
赵十郎没动。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李彪。
那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冯大人。”
赵十郎喊了一声。
声音不大。
却让一直缩在角落里的冯远才浑身一激灵。
“下官在!”
冯远才连滚带爬地跑过来,跪在赵十郎脚边。
“有人不认本侯这个节度使。”
赵十郎用剑尖挑起冯远才的下巴。
“你说,该怎么办?”
冯远才被迫仰着头。
他看着赵十郎。
又转头看了看那个不可一世的李彪。
他知道。
这是考试。
是赵十郎给他的最后一道考题。
要是答不上来,或者答错了。
今儿个这大堂里,死的就不止李彪一个。
“不认侯爷……”
冯远才喃喃自语。
突然。
他笑了。
那笑容扭曲而狰狞,透着股子压抑了许久的疯狂。
“不认侯爷,那就是反贼!”
“那就是通敌卖国!”
“那就是……”
冯远才猛地跳起来。
动作快得像只疯狗。
呛啷!
他拔出腰间那把从未见过血的佩剑。
没有丝毫犹豫。
甚至没有一句废话。
直接冲向李彪。
“杀!!!”
李彪愣住了。
他没想到这个曾经见了他点头哈腰、一口一个“李爷”的冯主簿,竟然敢对他动手?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
冯远才已经冲到了面前。
没有什么章法。
就是狠。
就是不要命。
噗!
剑尖刺入李彪的小腹。
没刺透。
李彪里面穿了软甲。
“找死!”
李彪大怒,一脚踹在冯远才胸口。
砰!
冯远才倒飞出去,砸翻了两张桌子,汤水淋了一身。
但他没停。
甚至连哼都没哼一声。
刚落地,就又爬了起来。
嘴里喷着血沫子,眼睛红得像是要滴血。
“来人!”
“给本官杀!”
“把这群反贼剁成肉泥!”
随着他一声嘶吼。
大堂四周的屏风突然倒塌。
几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冲了出来。
不是郡守府的衙役。
是蒙统练出来的那些新兵。
手里拿的,是沈知微刚做出来的连弩。
“放!”
楚红袖站在二楼的回廊上,冷冷地挥手。
崩崩崩!
弩弦震动。
密集的箭雨倾泻而下。
李彪和他那几个手下,连刀都没来得及拔,就被射成了刺猬。
血。
瞬间染红了大堂的地砖。
李彪瞪着那只独眼,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
直到死,他都没想明白。
这赵十郎,怎么敢?
怎么敢在这郡守府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人?
“停。”
赵十郎抬手。
箭雨骤停。
大堂里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那些豪绅们压抑不住的干呕声。
冯远才从地上爬起来。
他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地走到李彪的尸体前。
举起剑。
对着那颗死人头,疯狂地砍了下去。
一下。
两下。
三下。
血溅了他满脸满身。
但他还在砍。
一边砍,一边歇斯底里地吼叫。
“反贼!反贼!反贼!”
直到把那颗脑袋砍得稀烂,再也看不出人样。
他才停手。
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然后。
转身。
提着那把卷了刃的剑,走到赵十郎面前。
扑通。
跪下。
把头深深埋在地上。
“侯爷。”
“反贼李彪,伏诛。”
“下官……幸不辱命。”
赵十郎看着这个浑身是血、已经彻底疯魔了的男人。
笑了。
他伸出手,在冯远才那件沾满脑浆的官服上擦了擦剑。
“好。”
“冯大人忠心体国,本侯心甚慰。”
“既然李彪死了,那黑虎山……”
“下官这就去!”
冯远才猛地抬头。
脸上带着血,笑得比鬼还难看。
“下官这就带人去抄了黑虎山!”
“把那山上的银子、粮食,哪怕是一根针,都给侯爷搬回来!”
“还有……”
他转过头,那双充血的眼睛扫过在场那些吓傻了的豪绅。
“还有谁不服?”
“还有谁想当反贼?”
没人敢说话。
王金财带头,把头磕得砰砰响。
“服!草民服!”
“草民这就回家搬银子!”
“谁敢少一两,草民跟谁急!”
……
夜深。
郡守府的后院。
这里原本是冯延龄藏娇的金屋,现在成了赵十郎临时的落脚点。
苏宛月坐在桌前,手里拿着笔,还在算账。
只是那手,抖得厉害。
墨汁滴在账本上,晕开一团黑色的花。
“怎么?”
赵十郎走过来,从身后握住她的手。
掌心滚烫。
稳住了她颤抖的笔锋。
“大嫂怕了?”
苏宛月身子一僵。
她没回头。
看着账本上那一串串触目惊心的数字。
五万两。
三万两。
这一晚上,赵十郎敛聚的财富,比赵家堡过去十年攒的都要多。
可这钱……
太脏。
每一两银子上,都沾着血。
“十郎……”
苏宛月声音有些发涩。
“冯远才……疯了。”
“他刚才在外面,把李彪带来的马夫都杀了。”
“说是……斩草除根。”
“这种人,你用他,就不怕被反咬一口?”
赵十郎轻笑一声。
他低下头,下巴搁在苏宛月的肩膀上。
鼻尖蹭着她耳后的软肉。
“大嫂。”
“疯狗才好用。”
“只要手里攥着链子,他咬谁,不咬谁,都是我说了算。”
“至于反咬……”
赵十郎的手指,顺着苏宛月的手背滑落,扣进她的指缝。
十指相扣。
一种极其亲密,又极其禁忌的姿势。
“只要我比他更疯,更狠。”
“他就永远只能跪着。”
苏宛月呼吸急促。
那种雄性的气息包裹着她,让她脑子有些发晕。
理智告诉她该推开。
这是在玩火。
可身体却软得像一滩水,根本使不上力。
“那……这些钱呢?”
她试图转移话题,把注意力拉回账本上。
“这么多钱,怎么花?”
“花?”
赵十郎笑了。
他在她耳边吹了口气。
“大嫂。”
“钱这东西,只有花出去,才是钱。”
“留在库房里,那就是招灾的祸根。”
他松开手。
走到窗边。
推开窗。
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
“明天。”
“让四嫂把工坊扩建十倍。”
“我要造炮。”
“炮?”
苏宛月一愣。
“什么炮?”
“能把拓跋枭的脑袋,轰成渣的神威大将军炮。”
赵十郎转过身。
背着光。
那张脸隐没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只能看见那双眼睛。
亮得吓人。
“还有。”
“让冯远才继续咬。”
“这幽州城里的蛀虫太多。”
“不清理干净。”
“咱们这房子,修不结实。”
……
幽州城的夜,被火光烧穿了。
不是战火。
是抄家的火。
冯远才今晚没骑马,也没坐轿。他提着那把卷了刃的剑,走在队伍最前面。
身后是五百名刚换了装的赵家军。
黑甲,黑盔,黑面具。
像是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沉默地跟在这条疯狗后面,执行着那个男人的意志。
“冯大人,到了。”
副将低声提醒。
面前是一座朱红色的大门。
门楣上挂着“聚义堂”的牌匾。
这是城西赵员外的宅子。
不是赵家堡那个赵,是靠贩卖私盐起家,跟黑虎山李彪拜过把子的赵得柱。
刚才在大堂上,这老东西虽然没敢明着跳出来,但那眼珠子滴溜溜转,显然没安好心。
“砸。”
冯远才吐出一个字。
简单。
粗暴。
轰!
巨大的撞木狠狠撞在门上。
一下。
两下。
朱漆大门轰然倒塌,激起一片尘土。
“什么人?!敢闯赵府?!”
一群家丁护院拿着棍棒冲了出来。
还没等他们看清来人。
“放箭!”
冯远才挥剑。
崩崩崩!
弩箭如雨。
那些平日里仗势欺人的家丁,瞬间倒了一片。
惨叫声撕裂了夜空。
冯远才跨过那些尸体,大步走进院子。
他的官靴踩在血泊里,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
那种声音,让他兴奋。
让他那颗一直被恐惧压抑着的心,得到了一种变态的释放。
以前,他是赵得柱的座上宾。
为了那点孝敬银子,他得赔着笑脸,喊这老东西一声“赵爷”。
可现在。
他是官。
是手握生杀大权、奉旨讨逆的官!
“赵得柱!”
冯远才站在院子中央,嘶吼着。
“给本官滚出来!”
内院。
赵得柱正搂着刚纳的小妾睡觉,被外面的动静吓得滚下床。
还没等他穿好裤子。
门被踹开。
冯远才提着剑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两个黑甲兵,手里提着还在滴血的连弩。
“冯……冯大人?”
赵得柱愣住了。
他看着这个浑身是血、一脸狰狞的男人,差点没认出来。
这还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冯主簿吗?
“怎么?不认识了?”
冯远才狞笑着,一步步逼近。
“赵爷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想当年,本官在你这就为了讨口茶喝,还得看你管家的脸色。”
“现在……”
冯远才一脚踹翻了赵得柱。
靴底踩在他那张肥腻的脸上,用力碾压。
“本官来向赵爷讨样东西。”
“什……什么东西?”
赵得柱吓尿了。
“别杀我!我有钱!地窖里有十万两!都给你!都给你!”
“钱?”
冯远才弯下腰。
剑尖在赵得柱的脖子上比划着。
“钱当然要。”
“但本官还要借赵爷的项上人头一用。”
“为什么?!”
赵得柱嘶吼着,绝望地挣扎。
“我没反!我愿意交钱!赵十郎……不,侯爷不是说了吗?交钱免死!”
“那是侯爷仁慈。”
冯远才凑到他耳边。
声音阴森得像是从坟地里飘出来的。
“但本官……”
“不仁慈。”
“你活着,就是隐患。”
“你死了,这钱才是干净的。”
“而且……”
冯远才眼底闪过一丝疯狂。
“只有你死了,本官这投名状,才算纳得彻底。”
噗嗤!
剑光一闪。
赵得柱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血沫子涌出来,堵住了最后的求饶。
冯远才站起身。
看着那具还在抽搐的尸体。
他没觉得恶心。
反而觉得浑身通透。
这就是权力的滋味吗?
这就是当狗的快乐吗?
只要咬对了人,主人就会给肉吃。
“抄!”
冯远才挥手。
“挖地三尺!”
“凡是值钱的,统统搬走!”
“凡是敢反抗的,格杀勿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