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营陵州牧府。
刘备端坐于案前,手中紧紧攥着一封刚从齐国前线加急送来的密信。信是管亥亲笔所书,字迹略显潦草,显然书写时心情极不平静。
信中,管亥不敢有丝毫隐瞒,将刘芒如何巧言忽悠支走关羽、如何设计麻痹毕骁部、以及最终如何一意孤行,只区区八人潜入龙潭虎穴般的徐和老巢等事,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禀报了一遍。
随着目光在信纸上一行行扫过,刘备的脸色从最初的平静,渐渐变得铁青,拿着信纸的手开始微微颤抖,额头上青筋隐隐跳动,到最后,他甚至感觉自己的头皮一阵阵发麻,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混账!混账东西!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王八蛋!!” 刘备猛地将信纸拍在案几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霍然起身,胸膛剧烈起伏,气得浑身发抖!
他素来沉稳,此刻却再也维持不住平日里的温和形象,声音都因极致的愤怒和后怕而变得尖锐:“他……他怎敢如此?!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哥?!徐和那是何等虎狼之地?!他就带七八个人进去?!他以为他是谁?!简直是找死!找死啊!!”
他越想越怕,越想越气!自己就这一个亲弟弟!虽说平时行事跳脱,不循常理,但终究是血脉相连!
自己千叮万嘱让关羽看紧他,就是怕他胡来,结果倒好,这小子连自家二哥都敢忽悠、能忽悠走!这要是真在徐和那里出了半点差池……
刘备简直不敢想象那后果!他仿佛已经看到弟弟身陷囹圄、甚至血溅五步的惨状,心中如同刀绞一般!
一旁的张飞看着大哥如此震怒,豹眼圆睁,想劝又不知从何劝起,只能瓮声瓮气地嘟囔道:“大哥……息怒,息怒啊!四弟他……他虽说混账了点儿,但……但每次不都……歪打正着,必定能化险为夷……”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有点底气不足。潜入徐和老巢,这风险实在太大了!
“歪打正着?!化险为夷?!” 刘备猛地转头瞪着张飞,眼睛都红了,“那是他运气好!运气能靠一辈子吗?!这次是徐和!那是条吃人不吐骨头的毒蛇!芒弟那点小聪明,在绝对的实力和狠毒面前,屁都不是!万一……万一……”
他说不下去了,重重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笔筒都跳了起来。
焦虑和担忧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刘备的心。他再也坐不住了,猛地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不行!绝不能任由他在那里胡闹!我必须亲自去!立刻去!”
他转向张飞,语气急促而坚定:“三弟!立刻点齐两万精锐!不,三万!你随我亲自前往齐国前线!要快!我们必须以最快速度,扫平徐和、司马俱这些黄巾余孽!把那个不知死活的小王八蛋给我揪回来!绑也要绑回来!”
张飞见大哥决心已定,也知道事关四弟性命,不敢怠慢,抱拳轰然应诺:“喏!大哥放心!俺这就去点兵!定要踏平那些黄巾草寇,把四弟平平安安带回来!”
片刻之后,营陵城内战鼓擂动,旌旗招展,一派肃杀景象。
刘备一身戎装,面色沉凝,与张飞一起,率领三万精锐大军,浩浩荡荡开出城门,一路兼程,火速赶往齐国前线!
刘备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一定要在出事之前,把那个混账弟弟救出来!
与此同时,化名“毕芒”的刘芒,正带着十三、孙骁、阿奎等寥寥数人,一脸“委屈”和“愤懑”,快马加鞭地赶往徐和的老巢——历城。
途中,他悄悄命一名擅长潜行的暗卫,设法与围困狼孟陉的管亥取得联系,告知自己目前安全,并叮嘱管亥,狼孟陉易守难攻,切勿强行攻击,徒增伤亡,静待时机变化。
一回到历城,刘芒连口水都没喝,就直接冲进了徐和的“渠帅府”,扑到徐和面前,开始了他声情并茂的“表演”。
“义父!义父啊!您可要为孩儿做主啊!” 刘芒跪在堂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孩儿……孩儿一心想着为生父报仇,为义父分忧,在狼孟陉前线,孩儿身先士卒,率领麾下八百弟兄,与那管亥叛贼血战!奈何……奈何官军凶悍,我军……我军将士虽奋勇,却难敌其锋镝……八百弟兄,十不存一!阿奎兄弟也身负重伤!孩儿……孩儿愧对义父信任,愧对麾下弟兄啊!”
他一边哭诉,一边偷眼观察徐和的脸色,见徐和面无表情,便继续加码,开始“甩锅”兼“显摆”自己的“先见之明”:“这且罢了!最可气的是那张闿都督、弘韫将军!他们……他们刚愎自用,不听良言!孩儿见官军势大,曾建言或可诱敌深入,或可断其粮道,或可寻隙击其惰归……可他们倒好,一个个斥责孩儿年幼无知,扰乱军心!结果如何?一意孤行,与官军正面硬撼,损兵折将!最后更是被吓破了胆,只会缩在狼孟陉那乌龟壳里,当起了缩头乌龟!若是早听孩儿之言,何至于此?!说不定早已大破官军,为父报仇了!呜呜呜……”
徐和坐在上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前线的战报他早已收到,对狼孟陉的战事不利和张闿等人采取守势的决定,他虽不满意,但也知道在装备训练处于绝对劣势的情况下,据险防守是减少伤亡、拖延时间的无奈之举,也算老成持重。
可眼前这个“义子”,在这里大放厥词,把前线将领贬得一文不值,还把自己吹得跟韩信再世似的,实在让人心烦。
他正想开口斥责刘芒几句,让他认清自己的位置,少在这里胡言乱语。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匆匆进来禀报:“启禀渠帅,府外有一人求见,言有‘天大的造化’要献与渠帅!”
徐和闻言,眉头一皱,暂时压下了对刘芒的火气,疑惑地问道:“哦?天大的造化?是何人求见?”
亲卫回道:“那人不肯透露姓名,只说此事关系重大,必须亲自面见渠帅方能言明。”
徐和心中一动,不肯透露姓名?必有蹊跷。他生性多疑,但也好奇这“天大的造化”究竟是什么。
他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抽噎的刘芒,挥挥手,示意他先退下:“好了,芒儿,你的委屈为父知道了。前线之事,容后再议。你先下去休息吧。”
刘芒一听,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心中好奇之火熊熊燃烧!
天大的造化?神秘人?这节骨眼上跑来见徐和,肯定有猫腻!他怎么可能错过这种打探消息的好机会?
他立刻发挥厚脸皮的本色,非但没走,反而往前凑了凑,脸上堆起“关切”和“睿智”的笑容,对徐和说道:
“义父!此人藏头露尾,行踪诡秘,所言‘造化’恐非寻常!说不定是官军的细作,或是另有图谋!孩儿虽不才,愿为义父参详一二,以防有诈!就让孩儿留下,一同见见此人,看看他到底卖的什么药!”
徐和看着刘芒那副“我都是为了你好”的无赖模样,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我平生就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恨不得一脚把刘芒踹出去,但转念一想,这小子虽然讨厌,而且毕竟是“义子”名分,强行赶走,面子上也不好看。
他强忍怒气,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
不多时,亲卫引着一人走入大堂。此人作商贾打扮,衣着普通,但眉宇间透着一股精干,行走间步伐沉稳,眼神锐利,显然不是寻常百姓。
他进入大堂,目光快速扫过堂上,见只有徐和与侍立一旁的刘芒,他自动将刘芒归为徐和子侄或心腹,以及角落阴影里如同雕像般的十三等几名贴身护卫,便放下心来。
他对着徐和简单拱了拱手,姿态不卑不亢,甚至带着几分隐约的优越感,开口道:“阁下便是徐和渠帅?”
徐和见对方礼数简单,心中不喜,但碍于那“天大的造化”,勉强应道:“正是徐某。尊驾何人?有何见教?”
那人却不直接回答,反而再次确认道:“此地说话可方便?在下所言之事,关乎渠帅前程命运,万万不可泄露。”
刘芒一听,立刻抢在徐和前面开口,对着堂内十三等和几名侍立的普通护卫挥挥手,用一副理所当然的主人翁口吻吩咐道:“你们都先退下,外面守着,没有渠帅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十三等自然是领命而出,那几名护卫愣了一下,看向徐和。徐和嘴角抽搐,强忍着没有发作,无奈地摆了摆手。护卫们这才躬身退下。
待闲杂人等都离开后,刘芒又自然而然地接上话,对那商人打扮的人说道:“好了,此地就我父子二人,你有何‘天大的造化’,但讲无妨!” 他一口一个“父子”,说得无比顺溜,俨然以徐和代言人自居。
徐和在一旁听得眼皮直跳,拳头攥了又松,松了又攥,恨不得立刻缝上刘芒那张破嘴!
那商人看徐和没有出言否认,又听刘芒称徐和为“父”,便以为刘芒是徐和的儿子,当下也不再犹豫。
他整了整衣冠,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压低了声音,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郑重,开口道:
“既然如此,那在下便直言了。在下乃朝廷使者,奉相国董公之命,特来给徐渠帅送一场天大的富贵造化!”
“朝廷使者?董相国?!”
徐和与刘芒几乎同时失声惊呼!徐和是纯粹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而刘芒除了震惊,更多是错愕和强烈的怀疑!
董卓?!刘芒脑子飞快转动,这董胖子的手伸得这么长?都伸到青州黄巾这里来了?他想干什么?!
徐和则是心脏狂跳,又惊又疑!朝廷使者?还是权倾朝野的董相国派来的?这……这太出乎意料了!他一个被官府通缉、躲在齐国山沟里的黄巾贼首,何德何能,竟然惊动了远在洛阳的董相国?
还派来使者送造化?
这简直如同天上掉馅饼,砸得他有点发懵!
震惊过后,徐和迅速反应过来,不管这“造化”是真是假,对方既然是“朝廷使者”,代表着当今最有权势的董卓,表面上的礼数必须做足!
他连忙从座位上站起,脸上挤出一副受宠若惊、又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惶恐表情,对着那使者躬身行礼,语气也变得恭敬了许多:
“原来是上使驾到!徐某不知,有失远迎,万望上使恕罪!恕罪!快!快请上坐!”
他一边说,一边狠狠瞪了还在发愣的刘芒一眼,示意他赶紧滚开,别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