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裂隙内部,时间与空间的规则碎得像被熊孩子摔过的瓷器。
萧玉镜已经分不清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可能是一炷香,也可能是一百年。她只记得在跨入裂隙的瞬间,谢玄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然后整个世界就颠倒成了这副鬼样子。
四周不是黑暗,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空无”。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上下左右,只有无数流淌的暗紫色能量像有生命的触须,在看不见的维度里缓缓蠕动。
而他们脚下,勉强能称之为“地面”的地方,正在寸寸龟裂。
“谢玄……”萧玉镜哑声开口,【朱阙镜心】全开状态下,她能看到更多——那些暗紫色触须的源头,就在这片空无的深处,正贪婪地汲取着谢玄身上用来维持护体罡气的能量,“你的头发……”
又白了一缕。
在进入裂隙前,谢玄鬓边只有零星几根白发。而现在,不过几个时辰,那抹霜色已经蔓延到了耳际。每当他调动内力抵抗虚空侵蚀,衰老的痕迹就加重一分。
“无妨。”谢玄甚至还有心思对她笑了笑,“出去后让柳拂衣配点何首乌,还能黑回来。”
他说得轻松,但萧玉镜看得清楚:他握着“守心剑”的右手虎口已经崩裂,鲜血顺着古朴的剑身流淌,滴落在无形的“地面”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那是他的血在燃烧,以换取对抗虚空的短暂力量。
“我们可能……回不去了。”萧玉镜轻声说。
这是进入裂隙后,她第一次承认这个可能性。
谢玄没接话,只是将剑换到左手,右手重新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的瞬间,一股温和的力量渡过来,勉强驱散了她经脉中蔓延的寒意。
“看。”他忽然抬了抬下巴。
萧玉镜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
在那片空无的深处,暗紫色的能量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隐隐浮现出一座宫殿的轮廓——飞檐斗拱,白玉为阶,分明是大晏皇宫的制式,却笼罩在一层不祥的血色光晕中。
更诡异的是,宫殿正殿上方悬着一面镜子。
一面和萧玉镜的【朱阙镜心】能力显现时,几乎一模一样的、古朴的青铜镜。
“那是……”萧玉镜瞳孔骤缩。
“蚀心引的源头。”谢玄声音冷了下来,“也是标记你的‘东西’。”
话音刚落,那面青铜镜忽然转动了一下。
镜面没有映出任何影像,却发出一阵尖锐的、直刺魂魄的嗡鸣。萧玉镜闷哼一声,感觉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朱阙镜心】的力量不受控制地翻涌,几乎要脱体而出!
“稳住!”谢玄一步挡在她身前,守心剑横斩,斩出一道炽烈的金色剑光。
剑光撞上镜面反射出的暗紫色屏障,爆发出无声的冲击。整片虚空都震颤起来,脚下的“地面”裂痕更深了。
“它想抽干我的镜心之力……”萧玉镜咬牙压制着体内的暴动,“然后……取而代之。”
她终于明白了。
蚀心引根本不是简单的“标记”,而是一种更恶毒的置换——虚空中的那个存在,想要夺取她的【朱阙镜心】,以她的身份,回到现实世界!
“想得美。”谢玄嗤笑一声,守心剑再次举起,剑身燃起近乎白色的火焰,“我的妻子,也是你能觊觎的?”
这一剑,他用了十成功力。
剑光所过之处,暗紫色的能量触须纷纷崩断、蒸发。金色火焰如燎原之势,直扑那面诡异的青铜镜!
镜子疯狂震颤,镜面浮现出无数扭曲的人脸——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一张脸都在无声地嘶吼,仿佛是被这面镜子吞噬的、曾经的受害者。
剑光斩至镜前!
千钧一发之际,镜中忽然伸出一只苍白的手。
一只完全由暗紫色能量构成,却有着人类轮廓的手。它轻描淡写地捏住了那道足以开山裂石的金色剑光。
然后,五指收拢。
剑光,碎了。
“噗——”谢玄喷出一口鲜血,踉跄后退。守心剑上的火焰瞬间黯淡大半,剑身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谢玄!”萧玉镜扶住他,掌心贴在他后心,试图用所剩无几的内力帮他稳住伤势。
可就在她分心的刹那——
镜中那只手,闪电般探出,直取她眉心!
“小心!”谢玄想把她推开,却已经来不及了。
苍白的手指触碰到了萧玉镜额心的瞬间,她的【朱阙镜心】不受控制地全面爆发!璀璨的金光从她双眼、眉心、甚至每一个毛孔中迸射而出,将那根手指照得滋滋作响。
但镜子深处,传来一声愉悦的叹息。
它在吸收她的力量!
“放手!”谢玄目眦欲裂,不顾伤势再次举剑。可这一次,守心剑刚举起,剑身上的裂痕就迅速蔓延,几乎要彻底崩碎!
剑在哀鸣。这柄守护谢家千年的神兵,已经到了极限。
萧玉镜感觉自己正在被一点点抽空。意识开始模糊,过往的记忆如走马灯般闪现——现代的心理医生林微,穿越成备受嘲笑的长公主,十年痴缠,镜碎心死,朱阙台里的笙歌,登基时的万丈荣光,谢玄跪在阶前说“臣的心,殿下可愿一观”,大婚时的红妆,孩子们的第一声啼哭……
要结束了吗?
她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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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现实世界,镜湖之畔。
“不对劲!”卫琳琅死死盯着湖心岛上悬浮的阵法核心,声音都变了调,“阴阳逆旅阵的消耗速度太快了!按照推算,皇夫和陛下至少能在里面支撑六个时辰,可现在才三个时辰不到,阵眼的能量已经快要见底了!”
他面前的七块定魂玉,原本光华流转,此刻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最靠近阵眼中心的那块,甚至出现了细密的裂纹。
“会不会是他们遇到了意外?”墨渊蹲在湖边,指尖探入湖水。在他的感知里,湖底那个临时构筑的虚空通道极不稳定,正在剧烈震颤,“需要加强能量输入吗?”
“怎么加强?”卫琳琅急得团团转,“这阵法已经是极限配置了!再加大能量,阵眼先崩给我们看!”
一直沉默的柳拂衣忽然开口:“用血。”
“什么?”
“谢家人的血,对虚空能量有天然的克制。”柳拂衣从药箱里取出一把银质小刀,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今晚吃什么,“谢家祖训里提过,若遇虚空危机,可效法先祖,以血为引,稳固通道。”
卫琳琅和墨渊同时看向他。
“你怎么知道谢家祖训?”卫琳琅眯起眼。
柳拂衣顿了顿,难得露出一丝苦笑:“因为我娘姓谢。虽然只是旁支庶女……但该知道的,都知道一点。”
墨渊挑眉:“柳太医,你藏得够深啊。”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柳拂衣挽起袖子,露出小臂,“我的血纯度不够,需要直系血脉。但皇夫不在,两位殿下又太小……只能先用我的顶着,能撑一刻是一刻。”
他说着就要往阵眼走去。
“等等!”卫琳琅一把拽住他,表情古怪,“你刚才说,需要直系血脉?”
“对。”
“那……”卫琳琅指了指远处山坡,“那位算不算?”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月色下,沈孤月正策马疾驰而来。他显然是一路狂奔,战马口鼻喷着白气,马鞍旁还挂着来不及卸下的弓箭。
“沈将军怎么来了?”墨渊皱眉,“他不是应该在京城坐镇吗?”
“我拦不住。”跟在沈孤月身后的是顾青眉,她也骑着马,脸色凝重,“曦殿下和曦殿下半个时辰前突然大哭,说父皇母后有危险,非要来镜湖。沈将军便带他们来了……孩子们现在由陆沉舟陪着,在山下大营。”
说话间,沈孤月已经冲到湖边,翻身下马。
这位镇北将军甚至没看阵法一眼,直接走到卫琳琅面前,言简意赅:“要我怎么帮?”
卫琳琅盯着他看了三秒,忽然问:“沈将军,你当年被陛下所救时,身上那枚谢家玉佩……还在吗?”
沈孤月浑身一震。
那枚玉佩,是他身世的唯一凭证,也是他最大的秘密——他是谢家流落在外的血脉,论辈分,甚至是谢玄的堂侄。
“你怎么知道……”沈孤月声音发干。
“我查过。”卫琳琅难得正经,“当年谢家内乱,有一支旁系遭难,幼子流落民间,随身带着一枚刻有谢氏族徽的玉佩。后来那孩子在北境失踪,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直到十年前,长公主从边关带回一个容貌酷似帝师的少年刺客。”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陛下并不知道你的身世。她救你,纯粹是因为你长得像谢玄——这事咱们都清楚。”
沈孤月沉默片刻,从怀中摸出一枚温润的白玉佩。玉佩正面刻着谢家族徽,背面是一个小小的“月”字。
“需要我做什么?”他再次问。
“放血。”柳拂衣已经准备好了银碗和药粉,“你是谢家直系血脉,你的血能暂时稳固通道,为陛下和皇夫争取时间。”
沈孤月二话不说,接过小刀在掌心一划。
鲜血涌出,滴入银碗。令人惊讶的是,那血在接触碗底的瞬间,竟泛起了淡淡的金色光晕——这正是谢家血脉特有的标志!
柳拂衣迅速将混合了药粉的血洒向阵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