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桥横贯归墟之海，宽不过三尺，两侧是无尽的黑暗与翻涌的黑色海水。
沈清弦踏上桥面的瞬间，脚下传来冰凉的触感，像是踩在万年玄冰上。她回头看了一眼——祭坛已经完全崩塌，化作无数碎片坠入海中。星谕使三人站在不远处的残骸上，紫发狂舞，正死死盯着这边。
“大人，让他们逃了！”红衣少女急声道。
“逃？”星谕使冷笑，“归墟之眼核心是连殿主都不敢轻易涉足的禁地。他们这是自寻死路。”
话虽如此，他还是抬手结印。窥命方舟虚影在身后浮现，一道星光锁链疾射而出，直取光桥上的沈清弦！
几乎同时，海面炸开！
九口青铜巨棺破水而出，呈环形将光桥包围。最中央那口棺椁的棺盖彻底滑开，一道身影缓缓站起。
那是个穿着麻衣的中年男子，面容与守墓人有七分相似，但眉心的裂痕已经扩散至整张脸，黑色液体如蛛网般爬满皮肤。他的眼睛是全黑的，却透着某种诡异的清明。
第九棺主，或者说——曾经的归墟道尊。
“星谕使。”他的声音很轻，却传遍整片海域，“命运神殿的手，伸得太长了。”
星光锁链在距离沈清弦三丈处，被无形的力量定在空中，寸寸碎裂。
星谕使脸色一沉:“第九棺主，你要与神殿为敌？”
“为敌？”归墟道尊轻笑，“你们配吗？”
他抬手，对着虚空轻轻一握。
咔啦——
窥命方舟虚影表面浮现无数裂痕！
红衣少女和书生同时吐血，周身道韵紊乱。星谕使紫发根根倒竖，眼中星辰疯狂流转，勉强稳住方舟，但脸色已白如金纸。
“半步大乘……不，这是真正的大乘期威压！”书生嘶声道，“大人，快撤！”
“撤不了。”星谕使盯着归墟道尊，“他已经锁定了这片空间。今天，要么他死，要么我们死。”
说话间，他反手取出一枚星盘。盘面刻满命运符文，此刻正疯狂旋转。
“命运神殿所属——”星谕使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星盘上，“请，窥命真身！”
星盘炸裂！
一尊高达百丈的星光巨人从虚空中踏出，巨人面容模糊，唯有双眸如星河漩涡，俯瞰众生。那是窥命方舟的器灵投影，命运神殿的底蕴之一。
归墟道尊抬头，黑色瞳孔中映出巨人的倒影。
“有点意思。”他笑了，“那就……热热身吧。”
他踏出棺椁。
一步，海面冻结。
二步，虚空凝固。
三步，已至星光巨人面前，抬手，按向巨人胸口。
简单到极致的一按。
巨人胸口处，星光如镜面般破碎，裂痕瞬间蔓延至全身。巨人低头，看了看自己崩裂的身体，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渺小的麻衣身影，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
然后炸成漫天光点。
一击。
仅仅一击。
星谕使连退三步，每退一步就吐一口血。紫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眼角出现细密的皱纹——那是寿元燃烧的迹象。
“走！”他嘶吼着，抓住红衣少女和书生，捏碎一枚玉符。
玉符炸开，化作一道星光门户。
但门户刚成型，就被一只苍白的手按住了。
归墟道尊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那只手按在门户上，门户如泡沫般破碎。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歪了歪头，“当我归墟是什么地方？”
“你……真要赶尽杀绝？”星谕使咬牙。
“杀你们？”归墟道尊笑了，“不，我需要你们给命运殿主带句话。”
他凑近，在星谕使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星谕使瞳孔骤缩，浑身剧震。
“现在，滚吧。”
归墟道尊挥手，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将三人卷起，扔向归墟之海边缘。他们如流星般划过天际，消失在黑暗中。
做完这一切，归墟道尊转身，看向光桥。
桥上的众人早已看呆了。
这就是大乘期……不，是开天者级别的战力？
哪怕只是遗骸复苏，哪怕只是短暂清醒，也足以碾压一切。
“小丫头。”归墟道尊的目光落在沈清弦身上，“你给了我血，我为你开路。因果已了，现在——”
他顿了顿，黑色瞳孔中的清明开始褪去，贪婪重新浮现。
“该吃正餐了。”
他一步踏出，出现在光桥起点。
“跑！”墨渊厉喝，寂灭道韵裹住众人，沿着光桥疯狂前冲。
但归墟道尊不疾不徐，只是缓步跟在后面。
每一步，光桥就崩塌一截。
他不是追不上，而是……在玩。
像猫捉老鼠。
“墨渊！”沈清弦边跑边喊，“这样下去不行！他迟早会追上！”
“我知道！”墨渊眼中闪过决绝，“你们继续往前，我断后。”
“你疯了？！”李纯阳瞪眼，“那可是大乘期！”
“所以更需要人拖住他。”墨渊停下脚步，转身面对追来的归墟道尊，“你们走，这是命令。”
沈清弦也停下:“我不走。”
“你——”
“混沌之血是我给的，因果是我接的。”沈清弦握紧月影剑，“要断后，一起。”
墨渊看着她，寂灭魔瞳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翻涌。最后，他笑了，笑得有些无奈，有些……释然。
“好，那就一起。”
两人并肩而立。
身后，洛璃、李纯阳、紫胤、战侯、玉宸子等人，也停下了脚步。
“你们……”沈清弦怔住。
“元君，别忘了，我们是一个团队。”洛璃手中凝出玄冰长弓。
“就是，打群架怎么能少了我？”李纯阳桃木剑出鞘。
七大魔将沉默着站到前方，组成战阵。
老疤拄着木杖，肩上的小骷髅重新拼好，骨笛横在嘴边。
连苏晚晴和陆明轩都拔出了剑。
“玉虚弟子，从不退缩。”陆明轩声音坚定。
归墟道尊在距离他们十丈处停下，黑色瞳孔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沈清弦身上。
“有趣。”他舔了舔嘴唇，“那就……一起吃掉吧。”
他抬手。
五指张开，对着众人，轻轻一握。
整片空间开始坍缩！
不是攻击，而是规则的修改——他要将这片区域连同所有人一起，压缩成一个“点”，然后吞噬。
墨渊眼中闪过疯狂，寂灭道韵燃烧到极致:“沈清弦，借我一颗混沌源珠！”
沈清弦毫不犹豫，将守墓人留下的那颗扔给他。
墨渊接住，一口吞下！
轰——！
恐怖的气息从他体内爆发，那不是修为的提升，而是位格的短暂跃迁。混沌与寂灭两种大道在他体内碰撞、融合，最后形成一种全新的道韵——
混沌归墟！
“归墟道尊！”墨渊的声音变了，仿佛有两个人同时开口，“你以为，只有你会吞噬吗？”
他抬手，对着归墟道尊，同样五指张开，同样轻轻一握。
两道规则在虚空中碰撞。
无声，但所有人都感觉神魂要被撕裂。
光桥剧烈震颤，两侧的归墟之海掀起万丈狂涛。
僵持。
三息之后，墨渊闷哼一声，嘴角溢血。
但他没退。
反而踏前一步，第二步，第三步……每一步，身上的气息就衰弱一分，但眼中的疯狂就炽烈一分。
七步之后，他已站在归墟道尊面前一丈处。
两人对视。
“你……”归墟道尊黑色瞳孔中闪过一丝错愕，“你在燃烧本源？”
“那又如何？”墨渊笑了，笑容狰狞，“今天就算拼到神魂俱灭，你也别想碰她一根头发。”
“为了一个女人？”
“为了我的道侣。”
归墟道尊沉默了。
黑色瞳孔深处，清明与贪婪交替闪烁。
最后，清明占了上风。
他放下手。
坍缩的空间恢复正常。
“有意思。”他低声说，“当年我与师弟，也曾如此并肩作战。”
他转身，看向光桥尽头那片深邃的黑暗。
“你们走吧。”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为……为什么？”沈清弦忍不住问。
“因为你们让我想起了一些事。”归墟道尊没有回头，“一些……我还没被污染时的事。”
他抬手，对着光桥尽头一点。
桥面骤然延伸，速度暴增，载着众人如流光般射向黑暗深处。
“但要记住，这只是暂时的清醒。”他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越来越远，“等贪婪再次占据这具身体，我依然会吃掉你们。所以——”
“在那之前，终结这一切吧。”
“用我师弟留下的手段，彻底……封印我。”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被黑暗吞没。
光桥如离弦之箭，冲进归墟之眼核心。
---
同一时间，归墟之海边缘。
监察殿舰队。
禹恒死死盯着星图上那个消失的光点，脸色铁青。
“大人，目标已进入核心区。”副手声音发颤，“我们……还追吗？”
“追？”禹恒冷笑，“进去送死吗？第九棺主已经苏醒，那可是真正的大乘期，还是被‘祂’污染的大乘期。我们这点人，不够他塞牙缝。”
“那怎么办？”
“等。”禹恒转身，看向舰舱角落，“殿主的援军，应该快到了吧？”
角落里，阴影蠕动，一道身影缓缓浮现。
那是个穿着白色道袍的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慈祥，手中托着一盏青灯。灯焰摇曳，映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玉衡子副殿主！”副手惊呼。
“禹恒，你做得不错。”玉衡子微笑，“虽然没能抓住混沌之种，但至少逼他们进了核心区。接下来，就交给‘那位’吧。”
“‘那位’？”禹恒瞳孔一缩，“殿主真请动了……”
“不该问的别问。”玉衡子打断他，看向归墟之眼深处，“第九棺主，开天者遗骸，混沌之种……这场戏，越来越精彩了。”
他抬手，青灯灯焰分出一缕，飘向黑暗。
“传令下去，封锁归墟之海所有出口。接下来，我们只需要——”
“坐收渔利。”
---
光桥尽头。
桥面戛然而止。
前方是一片虚无，什么都没有。没有陆地，没有星辰，只有无尽的黑暗。
但在黑暗中央，悬浮着九枚眼球。
每枚眼球都大如山岳，瞳孔的颜色各不相同——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
九大归墟之眼。
它们缓缓转动，仿佛在沉睡。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每转动一次，就有一股恐怖的力量在苏醒。
“这就是……归墟之眼？”洛璃声音发颤。
“不完全是。”骨老死死盯着那些眼球，“这只是表象。真正的核心，在眼球后面。”
他指向九枚眼球中央——那里有一道细微的裂缝。
裂缝中，隐约能看见一扇门。
一扇青铜门，门上刻满古老的符文，其中两个符文空缺，正是混沌源珠的形状。
“守墓人最后的封印。”墨渊擦去嘴角的血，“需要两颗混沌源珠才能开启。”
沈清弦看向手中的源珠，又看向墨渊:“你吞下的那颗……”
“在这里。”墨渊张口，吐出那颗源珠。珠子表面布满裂痕，灵光暗淡，“强行融合，损伤太大，但还能用一次。”
他走向青铜门，沈清弦跟上。
两人站在门前，同时将源珠按向空缺处。
嗡——！
门上的符文亮起，从下往上，依次点亮。
当最后一个符文亮起的瞬间，青铜门缓缓打开。
门后，不是房间，不是秘境。
而是一片……战场。
古老的战场。
大地破碎，天空撕裂，无数尸骸堆积如山。有巨龙的骨架，有凤凰的残羽，有身高万丈的神魔遗体，也有穿着古老服饰的人族修士。
而在战场中央，插着一把剑。
一把锈迹斑斑，却散发着让所有人神魂战栗气息的——
木剑。
剑旁，盘坐着一道身影。
麻衣，木杖，背对众人。
守墓人。
或者说，他的遗体。
“终于……来了。”
声音从遗体处传来，不是通过空气，而是直接在每个人心中响起。
守墓人的遗体缓缓转身。
他的面容与光幕中一样，平凡，沧桑。但那双眼睛，是睁开的，且清澈如初。
“师弟……”沈清弦下意识开口。
守墓人看着她，笑了。
“我不是你师弟。”他说，“我只是他留下的一缕执念，守在这里，等一个答案。”
他看向沈清弦手中的混沌源珠，又看向墨渊。
“混沌之种，归墟之主。一个包容，一个终结。有趣，真是有趣。”
他站起身，走向那把木剑。
“当年，我与师兄九人开天，却落入‘祂’的陷阱。师兄被污染，化作第九棺主。其余七人，有的战死，有的失踪，有的……成了‘祂’的傀儡。”
他握住木剑剑柄。
“我以自身道基封印九眼，留下混沌源珠作为钥匙，等的就是今天。”
他拔剑。
锈迹剥落，露出下方温润如玉的剑身。剑身透明，能看见内部有九枚光点在流转——正是九大归墟之眼的缩影。
“此剑名‘开天’，亦名‘斩道’。”守墓人转身，将剑递向沈清弦，“现在，我把它交给你。”
沈清弦怔住:“给我？”
“只有混沌之种的传承者，才能发挥它真正的威力。”守墓人目光深邃，“但你要记住，一旦拿起这把剑，就必须做出选择。”
“什么选择？”
“斩断归墟之眼，终结‘祂’对此界的侵蚀。”守墓人说，“但代价是，九眼崩碎产生的反噬，会摧毁你的道基。你会变成凡人，永世不得修行。”
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者，你可以选择另一条路——以混沌之种为引，将九眼的力量吸入己身，成就‘混沌道祖’。但那样，你会成为‘祂’新的容器，此界将永无宁日。”
“没有第三条路？”
“有。”守墓人看向墨渊，“归墟之主，你若愿意以自身寂灭本源为代价，可暂时镇压九眼万年。但万年之后，你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三条路。
每一条，都是绝路。
沈清弦看向墨渊。
墨渊也在看她。
两人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答案。
“我选——”
沈清弦开口，但话未说完，异变突生！
青铜门外，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
九大归墟之眼，同时睁开了！
不是缓缓转动，而是彻底苏醒！
九道恐怖的光柱从眼球中射出，汇聚成一道，轰向青铜门！
“不好！”守墓人执念脸色大变，“第九棺主彻底失控了！他在强行唤醒九眼！”
光柱撞上门扉，青铜门剧烈震颤，表面浮现无数裂痕。
门外，传来归墟道尊疯狂的笑声:
“师弟！你以为留下执念就能阻止我吗？！”
“今天，我就要彻底吞噬九眼，成为此界唯一的主宰！”
“你们——都要死！”
守墓人执念咬牙，抬手按在门上，以自身力量维持封印。
但裂痕仍在蔓延。
“快！”他嘶吼，“做出选择！否则门碎之时，九眼暴走，整个洪荒真界都将被归墟吞噬！”
绝境。
真正的绝境。
沈清弦握紧月影剑，墨渊寂灭道韵升腾。
而就在此时——
青铜门的一道裂痕处，探进了一只苍白的手。
手上，握着一枚令牌。
紫霄剑令。
门缝外，露出一张戴着哭笑面具的脸。
无常鬼使。
“抱歉，来晚了。”他声音嘶哑，“冥府给诸位的……最后一份礼物。”
他将剑令扔进门内。
剑令落地，炸开！
不是攻击，而是一道传送门。
门后，站着三个人。
中间是个穿黑袍的老者，面容枯槁，眼窝深陷，手中托着一盏油灯。
左边是个白衣书生，正在翻书。
右边是个红衣少女——正是之前被归墟道尊扔飞的那个。
“冥府三判官，前来……”黑袍老者开口，声音如九幽寒风，“送诸位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