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星光在眼前剧烈旋转,失重与撕裂感如同潮水般涌来,比之前的任何一次传送都要强烈数倍。石蛮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扔进了狂暴的漩涡,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全身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炎毒带来的灼烧剧痛、伤势的撕扯、新生血气的暴走,在这剧烈的空间颠簸中被无限放大,仿佛要将他整个人从内部撕裂、焚毁。
“噗通!”
短暂的眩晕后,是结结实实的坠落。石蛮和幽竹如同破麻袋般被“吐”了出来,重重摔在冰冷、坚硬、带着金属回响的地面上。石蛮垫在下面,闷哼一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带着焦灼气息的鲜血,眼前阵阵发黑。幽竹则摔在他身上,滚落一旁,发出一声痛呼。
“咳咳……操……” 石蛮挣扎着想爬起,但全身肌肉如同灌铅,体内仿佛有一团火在疯狂燃烧,皮肤上的暗红裂纹蔓延得更快,像蛛网般爬满了他的胸膛和手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楚,吸入的空气中似乎也充满了针扎般的灼热能量,让他肺腑如焚。
“石蛮大哥!” 幽竹顾不得自己摔得七荤八素,连滚带爬扑到石蛮身边,看到他皮肤上那骇人的裂纹和嘴角不断涌出的暗红血液,吓得魂飞魄散。她立刻催动眉心“心灯”,乳白的光晕不顾消耗地笼罩住石蛮。
“心灯”的光芒照在石蛮身上,与那暗红裂纹接触的瞬间,发出“嗤嗤”的轻响,如同冷水浇在烧红的铁块上。裂纹的蔓延速度肉眼可见地减缓,但并未停止,石蛮的痛苦表情也并未有多少缓解。“心灯”之力似乎能暂时压制、隔离这股灼热的力量,但无法根除,甚至隐隐有被这股力量反过来侵蚀、同化的趋势。
“没……没用……” 石蛮牙关紧咬,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独眼因剧痛而布满血丝,“这鬼毒……在烧老子的血……你的灯……压不住……” 他能感觉到,侵入体内的不仅仅是一种“毒”,更像是一种暴烈、混乱、充满侵略性的火属性能量,与他体内本就狂暴的新生血气产生了可怕的共鸣,正在从内部点燃、焚烧他的生机!而“心灯”的净化之力,面对这种纯粹的能量暴走,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幽竹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有落下。她知道此刻慌乱无用。“石蛮大哥,撑住!这里是传送阵的另一头,那甲壳前辈说过,是通往‘引炎台’外围!一定有办法!你运转蛮血,尽量将炎毒逼到一处,我用‘心灯’帮你护住心脉和神魂!”
石蛮艰难地点点头,依言闭上独眼,强忍着非人的痛楚,开始尝试引导体内乱窜的血气和炎毒。这过程如同在岩浆中穿行,每一步都痛彻心扉。幽竹则将“心灯”之光凝聚成细丝,小心翼翼地探入石蛮心口和眉心,构筑起一层薄薄的防护,防止炎毒攻心或侵蚀神智。
趁此机会,幽竹才有余暇打量周围环境。
他们身处一个狭小、封闭的六边形密室。密室约莫三丈见方,高约两丈。墙壁、地面、天花板,皆是由一种非金非玉、呈现暗银色、布满细微星辰般纹路的奇异材质构筑而成,散发出微弱的、恒定的乳白色冷光,将室内照得纤毫毕现。这光芒与赤砂堡废墟那无处不在的暗红燥热截然不同,带着一种清冷、宁静、仿佛能涤荡心神的意蕴,让幽竹因连番激战和催动“心灯”而刺痛的神魂,都感到一丝舒缓。
密室没有门窗,仿佛一个完全密封的金属盒子。他们刚才摔落的地方,是密室中央一个微微凹陷、刻满复杂星辰轨迹与符文的圆形平台,此刻符文的光芒已然黯淡,平台中央残留着空间波动后的细微涟漪。这显然就是传送阵的出口,也是入口。
除了这个平台,密室内空无一物,只有在正对着传送阵的一面墙壁上,镶嵌着一块约一人高、表面光滑如镜的暗银色金属板。金属板上,用某种闪烁着微光的银线,勾勒出一副残缺不全的星图。星图中央,有一个模糊的、类似漩涡的标记,旁边有几个古老的字符,幽竹勉强认出其中一个类似“引”字,另一个则像“寂”。
“‘引炎台’……控制中枢?或者地图?” 幽竹心中猜测,强撑着虚弱的身子,走到金属板前仔细查看。星图虽然残缺,但能看出大致指向,其中一个闪烁的光点,似乎就代表了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而一条断断续续的线路,延伸向星图深处另一个更大的、如同火焰般跳动的光点标记。
“那里……就是‘引炎台’的核心吗?” 幽竹喃喃自语。但如何过去?密室完全封闭。
她尝试将手按在金属板上,冰凉触感传来,并无反应。注入微弱的灵力,依旧如石沉大海。催动“心灯”之力试探,金属板上的星图微微亮了一下,但随即熄灭。
“需要特定的能量……或者信物?” 幽竹蹙眉。她想起甲壳人“赤砂”最后传来的意念——“残留的星力……只够开启一次”。难道这传送阵是单向的?或者,需要“观寂者”一脉的特殊力量才能激活这星图?
“丫头……看……看那边……” 石蛮虚弱的声音响起,他依旧闭目调息,但手指颤抖地指向密室另一个角落。
幽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墙角的地面上,似乎散落着几件东西。她走过去,蹲下身查看。
是三具骸骨。骸骨呈盘坐姿态,身上的衣物早已风化殆尽,但骨骼却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玉白色,与密室材质相似,显然生前修为不低,且在此坐化多年。他们围坐成一个三角形,中间的地面上,用某种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液体,画着一个简陋的、已经模糊的法阵。法阵中央,插着一柄锈迹斑斑、只剩下半截的断剑,剑身隐约可见星辰纹路。
“是……‘观寂者’的前辈?” 幽竹心中肃然。从骸骨的姿态和残留的气息看,他们似乎是在维持这个法阵时力竭坐化。她目光落在断剑上,又看向那简陋的法阵图案,脑海中忽然闪过《镇墟秘录》中某个关于“星力共鸣”的残缺记载。
“难道……这个法阵和断剑,是激活星图的关键?这三位前辈,是在用最后的力量维持传送阵的运转,等待后来者?” 一个念头浮现。
就在这时,那面金属板上的星图,突然毫无征兆地再次亮起!而且比之前明亮了数倍!星图中央,那个代表“引炎台”核心的火焰光点,剧烈闪烁起来,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
“嗡——!”
几乎同时,密室地面轻微震动起来!一股灼热、狂暴、仿佛能焚尽万物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睡的凶兽苏醒,透过密室的墙壁隐隐传来!虽然被密室材质隔绝了绝大部分,但仅仅是泄露的一丝,就让石蛮身上的暗红裂纹猛地一跳,幽竹也感到一阵心悸!
“是……‘引炎台’……核心被触动了?还是……‘焚寂之灵’?” 幽竹脸色煞白。甲壳人警告过的最大危险,似乎正在发生!
“不……不对……” 石蛮挣扎着开口,他体内的炎毒与这股传来的灼热气息产生了强烈的共鸣,让他痛苦加倍,但也让他模糊地感知到一丝异常,“这气息……有点熟悉……有点像……老大……”
“墨渊大哥?!” 幽竹浑身剧震,猛地看向石蛮。
“不……不是老大本人……” 石蛮额角青筋暴跳,忍受着共鸣带来的剧痛,断断续续道,“是……和老大同源……但更……暴烈……混乱……像烧开的油……里面混了火药……”
同源?更暴烈?混乱?幽竹心念电转。墨渊大哥继承的是“归墟海眼”的寂灭道韵,性质偏向死寂、归无。而这“焚寂海眼”,听其名,观其地,应是主“焚”,炽烈暴虐。两者同源而异相……难道此刻“引炎台”核心的异动,与“归墟”那边的变故有关?墨渊大哥的灵识被“林风”夺走,是否影响到了这边的平衡?
“必须……尽快过去……” 石蛮喘着粗气,眼中闪过决绝,“老子感觉……这鬼毒和那边有关……不去……迟早被烧成灰……”
幽竹看向那三具骸骨和中间的简陋法阵,又看向闪烁的星图金属板,一个大胆的猜测涌上心头。她走到骸骨中间,对着三位坐化的前辈深深一拜,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半截断剑拔起。
断剑入手沉重冰凉,剑柄处有一个模糊的星辰印记。当她握住剑柄的瞬间,眉心的“心灯”不由自主地微微跳动了一下,与剑柄的星辰印记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共鸣!同时,她脑海中似乎闪过几个破碎的画面:星空、祭坛、燃烧的火焰、以及……一个背对众生、走向无尽火海的孤独背影……
“是了……这断剑,是信物!是‘观寂者’留在此地的后手!” 幽竹心中明悟。她不再犹豫,手持断剑,走到星图金属板前,将剑尖对准星图中央那个代表“引炎台”核心的火焰标记,然后,将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力,混合着一丝“心灯”之力,缓缓注入断剑!
“铮——!”
断剑发出低沉而悲怆的剑鸣,剑身上的锈迹簌簌落下,露出下方璀璨如星河的剑身!虽然只剩半截,但那股苍凉、古老、仿佛承载着星陨之重的剑意轰然爆发!与此同时,地面那简陋的、早已干涸的法阵,骤然亮起暗红色的光芒,与断剑星光交相辉映!
“咔嚓……轰隆!”
密室正对着星图金属板的那面墙壁,突然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倾斜的幽深通道!通道内没有光线,只有灼热到令人窒息的气浪扑面而来,其中夹杂着更加清晰的狂暴、混乱的火焰波动,以及……一丝丝微弱却让幽竹灵魂战栗的、熟悉的寂灭道韵!
通道打开了!但前方,是比赤砂堡废墟更加恐怖、更加未知的绝地!
“走!” 石蛮强提一口气,挣扎着站起,浑身暗红裂纹在热浪刺激下如同活物般蠕动,剧痛让他面孔扭曲,但独眼中的凶悍与决绝丝毫未减。他一把抓起地上那半截重现星辉的断剑,塞到幽竹手里:“拿好!这玩意……可能有用!”
幽竹握紧断剑,剑身传来的冰凉触感让她精神一振,仿佛与遥远时空的某位前辈建立了某种微弱的联系。她看向石蛮,眼中含泪,却坚定点头。
没有退路,唯有向前。
两人互相搀扶着,迈入了那灼热的、仿佛通向地狱熔炉的通道。身后,密室墙壁缓缓闭合,将最后一丝星光隔绝。
通道向下延伸,坡度陡峭,脚下是粗糙的、被高温炙烤得发红的岩石。热浪如同实质,灼烧着皮肤和呼吸道。石蛮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幽竹紧握断剑,剑身星辉微微闪烁,竟能驱散少许灼热,带来一丝清凉,护住两人周身尺许范围。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点摇曳的、暗红色的光亮,同时,那股狂暴的火焰波动和熟悉的寂灭道韵,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
“快到了……” 幽竹低语,声音因高温和紧张而干涩。
石蛮没有回答,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独眼死死盯着前方的光亮,如同扑火的飞蛾。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踏出通道的刹那——
一个沙哑、疲惫、却带着无尽沧桑与一丝如释重负的意念波动,直接在他们脑海中响起,正是那甲壳人“赤砂”的声音,但比之前更加微弱,仿佛风中残烛:
“后来者……你们……终于来了……”
“我的时间……不多了……听好……”
“‘焚寂’暴走……‘炎核’失衡……因‘归墟’之变……”
“‘引炎台’下……镇压着……‘焚寂之灵’的一缕……狂暴分神……”
“昔日……我族以‘星殒大阵’结合‘赤砂炎脉’……将其封印……”
“如今……阵眼‘星核’将碎……封印将破……”
“欲稳‘焚寂’……需以同源寂灭道韵为引……重定‘星核’……”
“或……以更强外力……暂时镇压……”
“你二人……身负‘归墟’气息与‘心灯’……或可一试……”
“但……凶险万分……十死无生……”
“若事不可为……便以那断剑……激发残阵最后之力……或许……可送你们远离……”
“切记……莫让‘焚寂’彻底失控……否则……赤漠万里……皆化火海……‘噬界’之门……亦将洞开……”
“我……去也……”
意念到此,戛然而止。仿佛最后一缕残魂,也随风飘散。
通道尽头的光亮,已近在咫尺。而那其中传来的,是毁灭的咆哮,还是一线生机?
石蛮和幽竹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凝重,以及那一往无前的决绝。
没有选择。
两人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踏出了通道。
眼前,豁然开朗,却又如同坠入炼狱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