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老烟斗之最后的诀别
手机在桌上震动时,冯丽霞刚把孩子的小袜子叠好。屏幕上跳动着“城关镇派出所”的字样,她心里“咯噔”一下,莫名的慌涌了上来。接起电话,高建忠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几分沉重:“请问是付有平的家属冯丽霞吗?他在小浪底大道发生了交通事故,现在在县人民医院急救,你尽快过来一趟。”
“交通事故?急救?”冯丽霞的声音瞬间变调,手里的袜子“啪”地掉在地上。她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要立刻去医院,可村里到县城还有十几公里,夜里没有班车,她第一个想起的,就是顾小平的面包车。
手指颤抖着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刚响一声就被接起。“嫂子,咋了?”顾小平的声音带着点刚被吵醒的迷糊,“家里来电了,你那边没事吧?”
“不是来电的事……”冯丽霞的声音哽咽,几乎说不完整一句话,“我家有平出事了,在县人民医院急救,你能不能开面包车来接我?求你了,小顾。”
电话那头的迷糊瞬间消失,顾小平的声音立刻绷紧:“嫂子你别慌!我马上就到,你在家等我,千万别乱跑!”
挂了电话,冯丽霞抓过墙上的外套,又顺手拿了把伞,连鞋都没来得及换,就站在院门口等。夜风带着雨后的凉,吹得她浑身发抖,她盯着村口的方向,每一秒都像过了一个世纪。
没几分钟,顾小平的面包车就开了过来,车灯刺破夜色,停在她面前。“上车!”顾小平跳下车,拉开车门,看见冯丽霞脸色惨白,赶紧扶住她的胳膊,“别急,咱们这就去医院,有平肯定没事。”
冯丽霞说不出话,只是点点头,被顾小平扶着上了车。面包车发动起来,朝着县城的方向疾驰。车里很静,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声,冯丽霞攥着衣角,眼泪无声地往下掉,心里反复念着“有平你不能有事”,手里的衣角被攥得皱成一团。
顾小平看她难过,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把车开得更快些。快到县人民医院时,他才轻声问:“嫂子,派出所的人跟你说具体情况了吗?”
冯丽霞摇摇头,声音沙哑:“就说撞车了,在急救。”
顾小平没再追问,心里却沉了下去。他把车停在急诊楼门口,刚扶着冯丽霞下车,就看见高建忠站在走廊里。高建忠看见他们,走了过来,语气沉重地把事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付有平骑摩托车过路口时,被范晓的小轿车撞上,送来时伤势很重,已经抢救了快两个小时。
“医生怎么说?”冯丽霞抓住高建忠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衣袖。
高建忠叹了口气:“还在抢救,我们也在等消息。那个肇事司机也在,就在那边长椅上。”他指了指不远处,范晓正缩在长椅上,脸色比冯丽霞还白,看见冯丽霞看过来,赶紧低下头,双手紧紧攥着。
冯丽霞没心思管范晓,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急救室门上的红灯上。顾小平陪在她身边,给她递了瓶温水,又找了个凳子让她坐下,自己则站在旁边,默默陪着她。急诊室里偶尔传来仪器的“滴滴”声,每一声都像敲在冯丽霞的心上,让她坐立难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抢救室的红灯亮了整整五个小时。当红灯终于灭了的时候,冯丽霞几乎是立刻就冲了上去,顾小平赶紧跟上,怕她站不稳。
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和惋惜:“家属,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尽力了……是什么意思?”冯丽霞的声音发颤,眼睛死死盯着医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还能救?你们再救救他,求求你们了!”
医生摇了摇头,声音放得很轻:“他伤势太重,颅内出血加上多处骨折,没能抢救过来。你们……准备后事吧。”
“没能抢救过来……”冯丽霞重复着这句话,脑子“嗡”的一声,眼前瞬间发黑,身体直直地往下倒。顾小平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的腰,将她稳稳托住,没让她摔在地上。“嫂子!嫂子!”他急得喊她的名字,又赶紧喊医生过来。
医护人员过来给冯丽霞掐人中、测血压,折腾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睁开眼睛。视线模糊里,她看见顾小平焦急的脸,眼泪又汹涌而出,抓着顾小平的胳膊,哭得撕心裂肺:“小顾,我家有平没了……他怎么就没了……他还没回家看孩子……”
顾小平心里也不好受,他拍着冯丽霞的背,想安慰,却发现所有的话都显得苍白。他只能任由冯丽霞抓着自己的胳膊,一遍遍地说:“嫂子,有我呢,有我在,你别垮了,孩子还需要你。”
不远处的范晓听到“没能抢救过来”,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猛地抬起头,看着医生的背影,又看看哭得崩溃的冯丽霞,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她只是想快点回家看生病的妈妈,怎么就撞死人了?她手里的矿泉水瓶“啪”地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像她此刻的眼泪,止都止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该怎么办……我妈还在家等我……”她喃喃自语,整个人都慌了神,连站都站不稳,只能靠着墙,才能勉强支撑住身体。
急诊楼的走廊里,冯丽霞的哭声、范晓的啜泣声混在一起,又被窗外的夜风打散。顾小平扶着虚弱的冯丽霞,看着急救室紧闭的门,心里沉甸甸的——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冯丽霞的天,塌了,而他能做的,只有陪着她,帮她撑起这片塌了的天。
村头的老槐树下,父亲的老烟斗还放在石头上,烟早就灭了。他还在望着通往县城的方向,等着那个熟悉的摩托车声,却不知道,他等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