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富民屏住呼吸,知道正题来了。
赵远文慢条斯理地弹了弹烟灰:
“省里对矿产资源整合有风声,市里也有人想动一动。
龙平煤矿是块肥肉,但根据林家自己提交的勘察报告,山口村那边的储量,恐怕比现在开采的这边更肥。
林家把着煤矿吃独食吃了这么多年,很多人......已经不耐烦了。”
“那文哥您的意思是?”
“踢林建国父子出局,或者,至少让他们把山口村那边的开采权吐出来一些,大家‘合作开发’。”
赵远文说得轻描淡写,但字里行间的血腥味,林富民隔着桌子都能闻到。
“这......林建国父子在龙平镇的根基很深,而且他们上面也有人,恐怕不容易。”
林富民低着头,实话实说。
“所以我们需要一股‘东风’。”
赵远文盯着他,镜片后的眼睛闪着精光。
“东风?”林富民抬起头,面露不解。
“对,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赵远文吐出一口烟,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
“我们找了老板,愿意投钱,而且有开采经验,山西的矿都玩得转。”
他抬手指了指身边坐着的两位面色沉稳的中年人。
林富民会意,这二位想必就是赵远文找到的金主。
现在缺的,就是山口村的开采权——这东西,已经被林富贵攥在手里了。我们找过他,想‘共同开发’,人家眼皮都没抬就拒了。”赵远文语气转冷。
“可......我还是没明白,这‘东风’到底是什么?”林富民依旧一脸茫然。
赵远文笑了,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赵德胜,就是这股东风。他在龙平派出所干了那么多年,是林建国最早的‘保护伞’。就算后来闹翻了,他手里肯定攥着能要林建国命的东西!
只要赵德胜能为我们所用,那我们就能用他手中掌握的有关林建国父子的“把柄”来拿捏住林建国父子。”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山口村这块肥肉,我是不会松口的!”
林富民心头忽地一沉,感到一阵莫名的悲哀。
这些人——林建国、赵远文、李副县长、刘副市长还有眼前这些陌生的老板......
他们高谈阔论着“肥肉”、“开发”,眼中只有地下的煤炭和随之而来的巨额财富。
可山口村那些祖祖辈辈生活在那片土地上,靠山吃山、靠田吃田的老百姓呢?
他们的家,他们的地,他们的生计,在这些人的棋盘上,又算得了什么?
恐怕连一粒尘埃都算不上吧。
“哼,”赵远文冷笑了一声,打断了林富民的思绪。
“你以为林建国今天为什么要提着厚礼、舔着脸去赵德胜家?做戏给谁看呢?”
“你......你们怎么知道林建国今天去赵德胜家了?”
林富民心头一跳,难道赵远文真监视了自己?还有林建国父子?
赵远文哂笑一声,带着几分得意:
“林富贵的司机,可是我们的人。昨天山口村的周家人去矿上闹事,林富贵那个蠢货,终于想起赵德胜的‘好’来了。”
林富民心头剧震,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原来林富贵身边的司机,竟然是赵远文安插的眼线!
这意味着林家父子的一举一动,恐怕早就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这种被全方位窥视的感觉,让他如坐针毡。
“所以,我们的机会来了,富民!”
赵远文身子前倾,轻声对他道。
“你之前去找赵德胜,路子是对的,但分量不够。
他现在是个快死的人,最在乎的无非两样:报仇,和给家里留后路。
他想凭借自己的力量找林建国报仇,简直就是一个笑话,更别说给他家里人谋后路。
但我们能帮他实现他的愿望。”
赵远文顿了顿,观察着林富民的反应,继续道:
“你去告诉赵德胜,只要他肯把手中关于林建国父子的把柄交出来,或者告诉我们是什么,剩下的事我们来做。
我保证,林建国父子会得到他们应得的‘报应’,绝不只是赔钱道歉那么简单。
事成之后,山口村的矿,有他赵家一份干股,他儿子赵兴武,想进哪个单位,我们都能安排。
这不比他跟着林建国担惊受怕一辈子,最后落得家破人亡,强百倍?”
旁边的两位老板也微微颔首,其中一位开口道:
“林先生,我们是正经生意人,讲究合作共赢。赵所长如果能提供关键帮助,我们绝不会亏待有功之人。该有的利益,白纸黑字,都可以写清楚。”
话说得漂亮,但林富民知道,这“白纸黑字”和“合作共赢”背后,是更凶险的博弈。
赵德胜一旦交出东西,就等于彻底绑上了赵远文的战车,再也没有退路。
而赵远文这帮人,真会遵守承诺吗?
“文哥,赵德胜那个人......疑心很重,而且他现在对谁都不太信。我恐怕......”
林富民试图委婉推脱。
“疑心重,是因为你的筹码不够。”
赵远文打断他,眼神变得锐利,
“你告诉他,我们不是在求他,是在给他一个最后的机会。林建国今天能提着东西上门表演“兄弟情深”,明天就可能让他‘病逝’得干干净净。
跟我们合作,他还有机会为孙子讨个公道,为儿子谋个前程。不合作......”
他冷笑一声,
“你觉得,一个知道太多秘密、又时日无多的老头子,林建国会让他活多久?会让他手里的东西安安稳稳地重见天日?
他两腿一蹬见阎王就算了,他老婆儿子还能安稳无事?”
这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头,让林富民瞬间清醒。
赵远文不仅仅是想利诱赵德胜,更是在陈述一个残酷的现实。
无论赵德胜愿不愿意,他都已经身处在漩涡 中心,无法独善其身。
“黑皮会给你准备东西,教你怎么说,怎么做。”
赵远文最后吩咐,语气严厉,
“你明天回龙平镇后就去见赵德胜。这是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富民,别让我失望。”
林富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房间的。
夏夜燥热,他却感到一阵阵冰凉。
手里的钥匙串叮当作响,那间寄托着新生活希望的小屋,此刻感觉如此遥远而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