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刚端上桌,外头传来敲门声,二丫纳闷,谁这么不识抬举,在饭点上门。
这年头正经人家都不会在人家开饭的时候拜访,主人家见有客人来,就不得不添双碗筷,可自己家里的粮食都不太够吃,哪里舍得在不宴客的情况下分给别人一碗。
何况这院子里多出的这些食材,莲藕、鸭子、丝瓜、虾仁等等,都不是她出钱买的,自己可以厚着脸皮说出了劳动力,坐下来一块吃,但不能客带客啊。
老张在门口局促的搓着手,在他脚边放着一篮子鸡蛋,看见是阿珠,他弯腰低头小声想说点什么,阿珠飞快地将门往里拉,打断他的话:“祯姐,张老板有事找你。”
开玩笑,肯定是来打听他那个侄子的,她可不能做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叛徒。
盛其祯手里还拿着锅铲,对上老张那比起上午憔悴了很多的脸,她顿了一下,道:“马上开饭了,进来坐会儿吧。”
贺凇吟也迎了上来,一副男主人的派头,招呼老张进门。
“不了,我今儿来是想问问我侄子康不言,可是有伤害到盛娘子的举动,我代他赔偿。”
盛其祯眸光冷了下来,她刚才不主动提,就是不希望张老板掺和进来,这是个老好人,至少对盛其祯来说,张老板一直都很友好,她不想因此让这个新结交的朋友难过,可他非要提,那盛其祯就只能将态度表明。
“他犯了什么错自有官府定罪,你不必为他开脱,我也不会去官府给他说情。”
张老板听出话语里的不悦,可还是要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他苦笑道:“我没有子嗣,兄弟之中唯有这一个侄子亲近些,将来故去之后,还要劳累他为我处理后事,因此一直将他当做半个儿子对待。”
“纵然知晓他做了错事,可不弄明白是否有回旋的余地,我这心里难安呐。”
盛其祯没说话,她每次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会闷头做事,张老板被晾在原地,有些尴尬地左顾右盼,又低下头来,忽听一道温润的嗓音对他客客气气道:“张伯伯,不如坐下来说话吧,我泡了茶水这会儿也刚好能喝了。”
张老板端起这青色小巧的杯子,入手温润,他再看茶叶,发现是上好阳羡茶,他立即把茶盏放下,不敢喝了。
五个小的将盘子和碗筷摆在院子里的木质方桌上,兴冲冲地招呼着“开饭啦”,就连盛光宗都一改之前横冲直撞,乖巧地跟在队伍后面,等着在饭甑里盛饭。
在场之人,唯有张老板如坐针毡,他失魂落魄地准备离开,阿珠已经给他装了满满一大碗粟米饭,“张伯伯,祯姐的意思是让您吃完饭再谈事情。”
经过这些天,阿珠也算是摸清楚了盛其祯的脾气,她一般要赶人就会直接动手把人扔出去,而不是放任这讨厌的家伙在自己家里碍眼。
所以对于张老板,盛其祯的态度还是有余地的,她正好可以当这个缓和的桥梁。
一顿饭就在孩子们欢声笑语中开始了,盛光宗还是照例没有座位,他想端个小板凳挨着饭桌,被盛其祯一脚踢开了,“吃白饭的人没资格坐着。”
她说完,用勺子给贺凇吟舀了一碗汤,破天荒的说了句贴心话:“贺公子,多吃点竹荪老鸭汤,可以提升免疫力的。”
她扯出一抹笑,看着贺凇吟,似乎是在观察他的反应。
贺凇吟很自然地用勺子舀动着已经炖得没什么油腥味的鸭肉,送入口中慢慢咀嚼,慢条斯理咽下去后,对盛其祯赞叹道:“盛姑娘的手艺愈发好了,怕是整个苍梧郡都没几个人能达到这个水平。”
二丫立马接话,对于夸赞姐姐的话,她总是与有荣焉,“我姐做的菜,整个云安县都找不到比她更厉害的。”
“可惜我不会这门手艺。”二丫情绪有点低落,但很快又调节好了,她想到方才盛其祯说的“免疫力”,好奇道:“那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她看向贺凇吟,贺凇吟愣了一下才回答:“应当是说对身体好的意思。”
盛其祯眯起眸子,用公筷又夹了几颗蔬菜放进贺凇吟的碗里,继续关心道:“贺公子多吃点蔬菜,可以补水养颜。”
这回二丫继续发问,贺凇吟不答话了。
姐妹俩心有灵犀给他做局呢,他倒是很想坦白,可他不能说。
贺凇吟岔开话题,“听闻盛姑娘要开一家饮子店,不知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贺家主要做的是丝绸和茶叶生意,倒是不怎么关注吃食这一块,盛姑娘善于经营,之后若是有空闲,可否到府上与我聊聊这方面的心得?”
盛其祯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一个纯正富商继承人,跟她谈生意经,到底是抬举还是在内涵。
她不说话,贺凇吟却是个脸皮厚的,也不管其他人接不接话,兀自将这桌上的每一道菜都夸了一遍,他全都尝了,但都是浅尝辄止,最后下来其实也没吃多少,多数都进了孩子们肚子里。
尤其是刘园吃得两腮鼓起,脸上都是油渍。
盛光宗离得远,每次有看中的菜都被刘园抢先,他气得想摔碗筷,又怕盛其祯看见了给他一脚踹出去。
到了傍晚时分,张老板坐在院子里,看着孩子们忙活,欣慰的同时,不禁有些怀念,当初他的两个孩子也是这么大,可惜后来被山贼……
那些该死的山贼猖狂地盘踞在苍梧郡郡城到云安县的这段路,云安县地处偏僻,也没有什么支柱产业,郡城的官员根本不想费心费力派人来剿匪,也就任由那些人不断劫掠过路之人。
但说来也奇怪,那些土匪杀人只挑软柿子,而当时他是跟着商队一起的,可当天夜里,商队却是忽然都拉了肚子,没有力气抵抗山贼,那一趟损失惨重吗,不仅是他好不容易从北边调来的货物没了,孩子和妻子也都惨死在土匪刀下。
这件事,他每每想起来,都觉得夙夜难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在调查的时候,却找不到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