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条线,每一个标注,都浸透着她呕心沥血的计算与对未来惨状的痛感。
裴衍的目光落在图上,他的意念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更可怕的是北狄。
我安插在王庭的密探传来死讯,北狄‘血狼’大单于已经集结了三十万铁骑,陈兵阴山一线,只等我大晏内乱的号角吹响。】
楚云舒的手指,抚过图上那代表着“京师陷落”的狰狞标记,指尖冰凉。
朝堂之上,风暴已然来临。
以太常寺卿周立文为首,七名须发皆白的老宗正颤巍巍地举着一道联名奏本,跪于殿前。
“陛下!”周立文声泪俱下,“太子虽为国本,然心性轻狂,听信妇人之术,轻贱祖宗法度!臣等泣血恳请陛下,依嫡庶之别,长幼之序,重择储君,以安天下!”
他话锋一转,阴冷的目光扫过垂首立于百官之首的楚云舒:“更有甚者,以妖术蛊惑君心,牝鸡司晨,实乃亡国之兆啊!”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放肆!”一声怒喝如平地惊雷。
白发苍苍的杨维安越众而出,一把夺过那奏本,看了一眼,气得浑身发抖,竟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其撕得粉碎!
“周立文!你们这群老匹夫!”杨维安指着他的鼻子,怒目圆睁,“口口声声祖宗法度,可还记得永宁年间,先帝弥留之际亲下的遗诏?!‘立贤不立长,国之大幸’!今日你们为一己之私,欲废贤立幼,陷陛下于不义,陷大晏于危亡,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
群臣哗然,支持新政的官员纷纷出列附议,而旧党则高呼“祖制不可废”,两派人马吵作一团。
龙椅之上,李昭却始终一言不发,珠帘后的面容看不真切,唯有那无尽的沉默,像一座大山,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最终,他只疲惫地摆了摆手,沙哑着嗓子道:“退下。”
当夜,风雪骤至。
楚云舒独自一人,登上了早已废弃的钦天监旧台。
寒风卷着雪沫,抽打在她脸上,生疼。
她从袖中取出一卷残破的古籍,正是小铃的师妹,那位机关术天才根据墨九章的遗物复原出的《天命推演残卷》片段。
【智心核心】高速运转,将残卷上的古老符文与系统知识库中的“高维宇宙星轨模型”进行比对、破解。
一个时辰后,楚云舒眼中精光一闪,她终于找到了!
一个匪夷所思,却又在理论上完全可行的办法——天象映世。
她立刻召来楚月,声音在风雪中清晰无比:“立刻去格物院,调集五面最大号的‘日晷反光镜’,秘密运至紫宸殿丹墀两侧的隐蔽处。就说……我要让满朝文武,亲眼看看未来的灰烬。”
翌日清晨,天未全亮,紫宸殿外寒雾弥漫。
百官身着厚重的朝服,在刺骨的寒风中列班,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就在宫门即将开启的那一刻,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惊呼。
“看!天上!”
众人猛地抬头,只见紫宸殿那巍峨的琉璃瓦穹顶之上,不知何时竟浮现出一片诡异的光影!
那不是祥云,而是……烈火!
光影之中,京师繁华的街道化作火海,无数百姓拖家带口,在浓烟中哀嚎奔逃。
坚固的城墙在巨响中寸寸崩塌,那刚刚建成的、象征着大晏未来的格物院,轰然化作一片焦土!
紧接着,一队身披黑甲、高举苍狼黑旗的北狄铁骑,踏着大晏子民的尸骨,长驱直入!
画面正中央,一行由光芒组成的血色大字,如烙印般灼烧着所有人的眼球:
【三年后,因废储生乱,国灭于此。】
满殿死寂。
针落可闻。
“扑通”一声,方才还慷慨激昂的周立文,双腿一软,面如死灰地跌坐在冰冷的金砖上,口中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
龙椅之上,李昭跄起身,珠帘被他撞得叮当作响,他指着那末日般的景象,发出歇斯底里的嘶吼:“妖法!是谁!是谁敢在朕的殿上,行此妖法!”
一片死寂中,楚云舒缓步从队列中走出,她身上镇国侯的朝服在殿内摇曳的烛火下,投下决绝的影子。
她抬起头,直视着龙椅上那个近乎癫狂的帝王,声音不大,却如裂帛一般,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这不是妖法,是您一步步亲手造成,却不愿看见的真相。”
她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砸向那至高无上的皇权。
“陛下——您想护住的,只是一个人的过去。可殿外那千千万万的子民,也在等着您,护住他们的未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胸前那枚【智心核心】猛地一震,一道肉眼可见的、璀璨夺目的金色光纹,竟自她脚下蔓延开来,瞬间遍布整个紫宸殿!
那光纹古朴而威严,仿佛蕴含着天地初开的法则,让整个大殿都为之一颤。
她不低头。
她偏要用这煌煌天威,让龙椅之上的那个人,听见来自万民的雷声!
那金光并非温暖的圣辉,而是冰冷刺骨的法则。
它如无形的锁链,将萧承熙死死钉在龙椅之上,让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那至高无上的皇权,在真正的天地公理与万民意志面前,是何等脆弱。
“妖法!你竟敢在紫宸殿行此妖法,亵渎天道!”李昭的怒吼带着一丝不易察船的恐惧,他指着楚云舒,指尖因用力而颤抖,“来人!将镇国侯拿下,软禁于府,无朕旨意,不得踏出半步!”
殿外禁军闻声而动,甲胄铿锵。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踏入殿门的那一刻,一道清冷的身影挡在了门前。
是裴衍。
他仍穿着那身首辅的朝服,面色苍白,却如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冰冷的目光扫过那队禁军统领,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宫城九门,已由影卫接管。陛下哀思伤神,尔等退下,莫惊圣驾。”
影卫!
那是先帝留给裴家的,只听他一人号令的暗部!
禁军统领脸色一白,瞬间明白,这京城的天,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变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楚云舒的意念通过那枚【智心核心】,发出了最后一道指令。
【裴衍,b计划。】
【收到。】裴衍的意念一闪而逝,平静无波。
夜幕下,太庙前的广场上,忽然亮起了一盏孤灯。
灯下,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妇人,由侍女搀扶着,颤巍巍地坐在一张蒲团上。
她的双眼蒙着一条白绫,赫然竟是一位盲者。
“那是……杨老翰林的夫人!”有人认出了她。
老妇人没有理会周遭的议论,只是从怀中摸索着,取出一卷陈旧泛黄的册子。
“老身目盲,却心有明镜。今日,只为天下百姓,诵一段《民瘼录》。”
她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却字字清晰,仿佛带着泣血的力量。
“景元三年,河东大旱,赤地千里。我儿死于饥荒那年,才七岁……只因县令怕担责,不肯开仓放粮。”
“景元五年,江南水患,万户流离。我夫为护堤坝,被洪水卷走,尸骨无存。朝廷拨下的抚恤银两,层层克扣,到我手上时,只剩三枚铜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