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靖皇宫,凤仪宫。
午后阳光透过精致的雕花窗棂,在铺着柔软波斯地毯的内殿洒下斑驳光影。
鎏金兽首香炉中吐出袅袅青烟,是皇后谢袅袅最爱的清雅梨香。
谢袅袅倚在软榻上,手中虽拿着一卷书,目光却有些飘忽,落在窗外一株开得正好的玉兰上,半晌未翻一页。
她身着常服,容颜依旧清丽温婉,只是眉眼间笼着一层淡淡的忧色。
“阿衡,”她终是忍不住,放下书卷,看向不远处正在批阅奏折的皇帝时衡,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牵挂,“这都过去好些时日了,也不知柚凝在西域那边……究竟如何了。
她身子本就没好利索,又去了那样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还要诊治那般棘手的病症……”
时衡闻言,从堆积如山的奏章后抬起头。
他放下朱笔,起身走到谢袅袅身边坐下,自然地握住她微凉的手,温声安抚:“袅袅,莫要太过忧心。柚凝那孩子,看着柔婉,实则心志坚韧,更有超乎常人的医术护身。再者说……”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淡淡的调侃:“你以为朕为何能如此放心让她独去西域?”
谢袅袅眨了眨眼,有些不解:“不是你说,让她去西域一是为救治太后稳固邦交,二是借此机会让她远离京城是非,方便行事吗?难道……还有别的安排?”
时衡轻笑一声,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排自是有的。不过,最重要的安排,可不是朕下的旨。”
他语气带着几分戏谑,“你那好弟弟,在柚凝出发的前一天夜里,就火急火燎地递了折子进宫,说是……腿疾有所反复,需离京寻访西域一带的隐世名医,恳请朕准他同行。”
他轻笑一声,带着看透一切的玩味:“呵,还寻访名医呢,他那腿,除了露丫头,还有哪个‘名医’能让他如此上心,不惜拖着病体远赴万里?他那点心思,瞒得过旁人,还能瞒得过朕?”
“原来清屿也去了?!”谢袅袅美目微睁,随即恍然,又是好笑又是感慨,“他呀……从前拧巴着,伤了人家姑娘的心。如今倒是开窍了,知道追着去了?还找这么个蹩脚借口,他当别人不知道他那点心思么?”
“哼,他那点心思,如今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时衡摇头失笑,“不过,由他跟去也好。有他在,柚凝的安全至少无虞。他那身功夫,即便腿脚不便,护住一人也绰绰有余。况且……”
时衡的目光变得深远了些:“西域局势复杂,瑞王的手未必伸不到那里。清屿去了,既能护着柚凝,也能替朕看看西域的水到底有多深。他们二人,一个明,一个暗,倒是相得益彰。”
谢袅袅听他这般分析,心中忧虑稍减,轻轻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只盼他们都能平安归来,柚凝的身子也能快快好起来。那孩子……之前实在吃了太多苦。”
“会的。”
时衡将她揽入怀中,声音沉稳有力,“吉人自有天相。有些缘分,是天定的,也是人争的。
清屿既已开始争,那我们便等着看结果,况且,清屿那小子,这次若是再护不好自己想护的人,朕第一个不饶他。”
帝后二人相视一笑,殿内气氛温馨,远在千里之外的西域风波,似乎也因这份笃定的牵挂而显得不那么令人焦虑了。
——
西域王庭·客苑
几日的悉心调养,加上心头悬着的大事有了解决的希望,露柚凝的气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起来。
虽仍有些病后的清减苍白,但眼神已然恢复了往日的清亮有神。
顾辞这日来请脉时,时清屿也在。他依旧坐在轮椅上,停在窗边不远不近的位置,手里拿着一卷西域风物志,目光却时而不自觉地飘向床边。
顾辞细细诊过脉,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温声道:“娘娘脉象平稳有力了许多,心神渐安,根基复稳。再服几剂归元养荣汤,辅以食补,便可尝试下床慢慢活动了。”
“有劳顾大夫。”露柚凝浅笑致谢。
顾辞收拾药箱,动作不疾不徐,趁时清屿目光移回书卷的间隙,他忽然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问道:“那件事……王爷可答应了?”
露柚凝自然知道他问的是借内力相助解蛊之事,脸上微微一热,轻轻点了点头,同样低声回道:嗯,应下了。不过……提了三个条件。”
顾辞眼中笑意加深,同样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促狭:“条件无妨,答应了便好。看来……还是王妃娘娘有办法。”
他特意在“办法”二字上轻轻一顿,意有所指。
这话让露柚凝脸颊更热,不禁想起那日自己绞尽脑汁、甚至不惜尝试“美人计”才让时清屿松口的窘迫情形,心中又是羞赧又是懊恼,暗暗瞪了顾辞一眼。
两人的低声交谈虽轻,又如何能完全瞒过内功深厚的时清屿?
他看似专注于书卷,实则字字入耳。听到顾辞那句“还是王妃有办法”时,他翻书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待顾辞直起身,准备告退时,时清屿凉凉的声音忽然响起,不大,却足以让室内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顾大夫,下次若有什么需要本王援手之事,不妨自己来与本王商议。不必……总是借王妃之口。”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但话里的意味却再明显不过——他对顾辞通过露柚凝来“曲线救国”颇有些微词。
顾辞闻言,脸上温润的笑容丝毫未变,甚至更和煦了几分,转身从容一揖:“王爷教训的是,是在下思虑不周了。”
心中却暗自腹诽:呵,若不是借王妃之口,您这便宜哪能占得这么顺理成章、心花怒放?
如今倒来怪我了。
时清屿岂会不知他心中所想,冷冷瞥了他一眼,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