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崖,如同其名,是一块自昆吾山脉主脊突兀探出的巨大黑色岩石,形似猛禽尖喙,孤悬于万丈深渊之上,直面北方那片无边无际、死寂苍茫的玄冰原。这里是生命的禁区,是连最悍勇的北地猎人也不敢踏足的绝地。当凌烬背着昏迷不醒的周云羲,在向导巴图的引领下,终于攀上这处绝壁时,饶是以他此刻的心境与修为,也不由得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脚下是深不见底、被浓雾笼罩的幽暗深渊,狂风在崖壁间呼啸穿梭,发出厉鬼哭嚎般的尖啸,卷起的雪沫冰粒抽打在脸上,威力堪比强弓硬弩。极目北望,天地间只剩下一种颜色——白。一种吞噬一切生机的、死寂的惨白。广袤无垠的冰原向天际延伸,与铅灰色的低垂天幕融为一体,看不到任何起伏,听不到任何声响,唯有永恒的酷寒与寂静,仿佛连时间都被冻结于此。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渺小与敬畏,油然而生。
“就是这里了。”巴图的声音在狂风中显得断断续续,他紧紧抓着岩壁,花白的须眉上凝结着厚厚的冰霜,望着北方冰原的眼神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恐惧,“鹰嘴崖下,就是玄冰原的入口……也是鬼门关。老汉我只能送你们到这了,再往前……是十死无生的绝路。” 他指了指崖壁下方一处被积雪和冰凌半掩着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裂缝,“那下面有个废弃的祭坛洞穴,是古代先民留下的,或许能暂避风雪。但里面……不太平,有‘东西’。”
凌烬顺着巴图所指望去,那裂缝黑黢黢的,深不见底,散发出一种阴森古老的气息。他点了点头,将背上用皮索牢牢缚紧、气息微弱的周云羲又往上托了托。她的身体冰冷得吓人,若非他持续以混沌元气护住其心脉,恐怕早已生机断绝。冰裔觉醒带来的力量反噬极其可怕,必须尽快找到解决之法。
“多谢。”凌烬对巴图道,声音平静无波。这一路若非这老向导,他们绝难抵达此地。
巴图复杂地看了凌烬一眼,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兽皮小包塞给他:“里面是最后一点烈阳草粉和火绒,省着点用。这‘追风’驹通人性,就留给你们吧,或许……能帮上点忙。” 他拍了拍那匹在风雪中瑟瑟发抖、却依旧倔强站立的矮马,叹了口气,“年轻人,好自为之吧。若……若真能活着出来,记得……替老汉看看这玄冰原里面,到底有没有神仙。”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沿着来路,步履蹒跚地消失在漫天风雪中,背影萧索而决绝。
凌烬收回目光,深吸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体内混沌之力缓缓流转,驱散寒意。他看了一眼怀中周云羲苍白如雪的侧脸,眼神坚定。没有退路,唯有前行。他拉紧缰绳,安抚了一下焦躁的“追风”,然后毫不犹豫地向着那道悬崖裂缝,一步步攀援而下。
裂缝内陡峭湿滑,光线昏暗,冰棱如刀。凌烬将感知提升到极致,如同灵猿般在绝壁上挪移,小心避开松动的岩石和隐藏的冰隙。下降了约莫数十丈,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石窟出现在眼前。石窟入口处散落着一些风化的兽骨和残破的、刻着奇异花纹的石块,似乎真是古代祭祀的场所。
洞内比外面温暖许多,狂风被隔绝在外,只有低沉的呜咽声回荡。空间颇为宽敞,地面相对平整,洞壁布满了晶莹剔透的万年玄冰,折射着从裂缝透入的微弱天光,使得洞内并不完全黑暗。最奇异的是,在洞穴中央,有一口约丈许方圆的天然水池,池水并未结冰,反而散发着氤氲的白色寒气,水面上漂浮着几朵如同冰雕玉琢的、散发着柔和蓝光的奇异莲花,幽香扑鼻。
“玄冰莲?”凌烬目光一凝,认出这是一种只生长在极阴之地的灵物,性极寒,但对于镇压阴毒、稳固神魂有奇效,正适合此刻的周云羲。但他并未贸然采摘,这洞穴处处透着古怪,那池水寒气之重,连他都感到心悸。
他将周云羲轻轻放在一处干燥的、铺着厚厚干苔藓的石台上,解下皮索。触手依旧冰冷,但似乎比外面好了一丝。他立刻双掌抵住她后心,精纯平和的混沌元气如同暖流,源源不断注入,与那肆虐的玄阴之力抗衡,稳住她濒临崩溃的生机。
就在这时,凌烬敏锐地察觉到,洞穴深处,似乎有微弱的能量波动传来,与周云羲体内散逸出的冰裔气息,产生了某种极其隐晦的共鸣!他心中一凛,示意“追风”守在洞口警戒,自己则站起身,手握断剑“流火”,小心翼翼地向洞穴深处探去。
越往深处走,寒气越重,洞壁上的玄冰愈发晶莹,甚至开始浮现出一些模糊的、类似星辰轨迹或古老符文的天然纹路。走了约百步,前方出现了一扇巨大的、完全由万年玄冰凝结而成的冰门!冰门光滑如镜,高约三丈,门上刻满了更加复杂、更加古老的图案,有日月星辰、山川河流、以及一些形态奇异的巨兽和……人形生物!这些图案散发着苍凉古老的气息,仿佛在诉说着一段被时光遗忘的史诗。
而最让凌烬瞳孔收缩的是,在冰门正中央,有一个手掌形状的凹陷,凹陷周围的纹路,竟然与周云羲眉心那点幽蓝印记的形状,有七八分相似!冰门散发出的极寒气息,与周云羲觉醒时的冰裔之力,同源同宗!
“这是……冰裔一族的遗迹?”凌烬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难道这玄冰原,真的与周云羲的身世有着直接的联系?这扇门后,又隐藏着什么?
他尝试推动冰门,冰门纹丝不动,仿佛与整个山体融为一体。他又运转混沌之力,一拳轰在冰门上,足以开碑裂石的力量竟如泥牛入海,冰门连一丝裂痕都未出现,反而反弹回一股更加强烈的寒意,让他手臂发麻。
“需要……钥匙?”凌烬盯着那个手掌形状的凹陷,心中明悟。这扇门,恐怕需要真正的冰裔血脉,或者特定的信物才能开启。周云羲此刻的状态,显然无法尝试。
他压下心中的激动与疑虑,退回洞口。当务之急,是先稳住周云羲的伤势。他采下一朵玄冰莲,以其花瓣捣碎,混合烈阳草粉,小心喂周云羲服下。玄冰莲的极寒药力与她体内寒毒同源,反而能起到一种奇异的安抚与引导作用,而烈阳草粉则提供一丝阳气中和,避免彻底冰封。
药力化开,周云羲闷哼一声,周身寒气大盛,眉心的幽蓝印记再次亮起,但这一次,光芒不再狂暴,而是变得柔和内敛,仿佛在与玄冰莲的药力交融。她脸上不正常的青紫色渐渐褪去,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了一些,虽然依旧昏迷,但生机不再流逝,反而有种陷入深度沉睡、进行自我修复的迹象。
凌烬稍稍松了口气,守在旁边,不敢有丝毫松懈。他借着洞内玄冰折射的微光,仔细打量四周。在洞穴一角,他发现了一些残破的壁画,虽然年代久远,模糊不清,但依稀可辨一些内容:描绘的似乎是远古先民在冰原上祭祀的场景,崇拜的对象是一轮冰蓝色的月亮;还有一些图案,显示着某种……巨大的、如同城市般的建筑,被冰封在冰川之下;最后几幅壁画,则充满了战争的惨烈,交战的一方是驾驭冰雪的人形生物(冰裔?),另一方则是……笼罩在火焰与阴影中的魔物?
“玄冰原……冰裔……前朝秘宝……龙脉气运……” 凌烬将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串联起来,一个模糊而惊人的轮廓逐渐浮现。慕容锋寻找山河社稷图,目标恐怕不仅仅是前朝宝藏,更可能与这冰原深处隐藏的、关乎天地力量的巨大秘密有关!而周云羲,这位身负冰裔血脉的前朝公主,无疑是开启这一切的关键钥匙!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趴伏在洞口的“追风”突然竖起耳朵,发出低低的、充满不安的嘶鸣,焦躁地刨着蹄子。
凌烬瞬间警觉,感知如同水银泻地般向外扩散。下一刻,他脸色微变!他感觉到,至少有数十道充满暴戾、饥饿的气息,正从悬崖上方迅速逼近!不是雪狼,而是另一种更加诡异、更加阴寒的气息!伴随着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无数节肢动物爬行的窸窣声!
是那些壁画上描述的、生存在玄冰原边缘的恐怖生物?还是……被周云羲觉醒的冰裔气息吸引来的东西?
“呜——!”
一声尖锐刺耳、非人非兽的嘶鸣,陡然从裂缝外传来,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恶意!
凌烬猛地站起,断剑“流火”瞬间出鞘,暗红的剑身在玄冰幽光映照下,散发出嗜血的渴望。他看了一眼石台上依旧沉睡的周云羲,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无论如何,绝不能让她受到打扰!
他一步踏出,挡在洞口,混沌之力在体内奔腾咆哮,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风雪从裂缝倒灌而入,吹动他染血的衣袂。洞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爬行声和嘶鸣声越来越近,黑暗中,无数点幽蓝色的、充满饥饿与恶意的光点,如同鬼火般亮起。
新的危机,已然降临!这鹰嘴崖下的玄冰洞穴,并非避难所,而是另一个更加凶险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