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平时也算凶猛的钩爪狼,此刻在更庞大兽群的驱赶下,像被风卷起的落叶一样冲过来。
一头钩爪狼撞进哥布林的防御线,它根本不看眼前的敌人,只想往前冲。
一个哥布林战士用木棒狠狠砸在它头上,狼头一歪,却顺势咬住了旁边另一个哥布林的腿。
“啊!”那个哥布林惨叫着倒下,顷刻间便被后面涌上的兽群淹没。
他甚至没能再发出第二声呼喊。
坚硬的蹄子、沉重的脚掌如同最粗糙的磨盘,从那一小团血肉之躯上隆隆碾过。
一团难以分辨形状的暗红色物质在尘土中迅速摊开,几片破碎的皮甲被踢到一边,旋即又被更多的污秽覆盖。
一个刚刚还在并肩作战的生命,就在洛里安眼前,在不到一次呼吸的时间里,就变成了一团夹杂着碎骨头的肉糊。
洛里安爪子挥出,抓瞎了另一头冲到她面前的狼。
那野兽惨嚎着翻滚开。
但根本没有喘息之机。
第三头、第四头接踵而至,填补上每一个微小的空隙。
它们无穷无尽,像黑色的潮水拍打着脆弱的堤岸。
她身边的哥布林战士,如同暴风雨中摇曳的烛火,正在一盏接一盏地熄灭。
不远处,一个看起来还很年轻的哥布林,那身绿皮肤还没那么多褶皱。
他正勇敢地用削尖的木棍去刺一头冲来的野兽。
木棍在厚实的皮毛上划开一道浅痕便折断,紧接着,那小山般的躯体结结实实地撞在他的胸口。
年轻的哥布林被这头野猪般的生物撞飞,摔在石头上不动了。他的身体软软地滑落,歪倒在石根处,再也没动一下。
另一侧,一个胡子已经花白的老战士经验丰富,侧身躲开了正面冲撞,反手用石刀狠狠砍在了一头野兽的侧肋。
可另一张血盆大口却趁机咬住了他来不及收回的胳膊。
老战士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非但没有退缩,反而趁着野兽咬实的瞬间,用另一只手里的短矛,狠狠捅进了那野兽近在咫尺的眼窝。
野兽吃痛松口,发出濒死的哀鸣。
但老战士还未来得及抽回鲜血淋漓的手臂,更多混乱奔逃的野兽已经涌到。
一只覆着硬甲的蹄子踩中了他的脚踝,他身体一歪,随即被无数涌动的躯体淹没。
只能看到那只曾经紧握武器的绿色手臂,在兽腿的缝隙中无力地晃了一下,便消失不见。
生命在这些疯狂奔逃的野兽面前,像纸一样薄。
洛里安还活着,但也只是还活着。
她的爪子很利,力气很大,但她的力气不是无穷的。
一头像牛那么大的野兽撞过来,她躲开了正面,却被它侧身擦过,肋骨剧痛,差点喘不上气。
手臂被划开,后背似乎有肉掉下来了一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抓的。
“不行,这样不行……”
洛里安咬着牙,瞥见撤离的队伍还有一小半没爬上石坡。
就在她分神的瞬间,脖颈间猛地一紧。
一条像蛇一样的长舌,从兽群缝隙里弹射出来,卷住了她的脖子,狠狠一拽。
洛里安及时挥爪,砍断了那条舌头
脖子没断,但是“咔嚓”一声,脖子上的项链断了。
那条“海洋之心”项链,那颗泪滴状的蓝宝石吊坠,从她颈间滑落,掉进脚下满是血污的地面。
这是教母送给她的项链。
在如此密集的兽潮冲击下,弯腰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但洛里安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洛里安挥爪逼退两头最近的野兽,下意识地想弯腰去捡项链。
但她刚一动,更密集的爪牙就扑到了面前,逼得她不得不后退。
她眼睁睁看着,一只巨大的脚掌,狠狠踩在了那枚蓝宝石吊坠上。
宝石似乎很坚硬,没有被踩碎,但它被深深地踏进了泥地里,只露出一角幽光。
而所有的野兽,都像疯了一样,朝着那个小小的点冲撞、撕咬、践踏!
仿佛那里有什么它们无比憎恶,又或者无比渴望的东西。
更多的野兽涌上来,它们根本不管眼前是宝石还是同类。
野兽们绿油油、红彤彤的眼睛里早已失去了方向,只剩下本能驱使下的疯狂。
它们撕咬着挡在身前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同类。
到处都是断裂的角、飞溅的鳞片、带着毛皮的碎肉……
以那颗小小的蓝宝石为中心,形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死亡漩涡。
洛里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
她甚至暂时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因为野兽们好像完全忽略了她,眼里只有那颗被踩进土里的宝石。
她后退几步,背靠着一棵大树,剧烈地喘息着,脑子里嗡嗡作响。
哥布林长老说过,他们部落选址在这里,原本是避开了兽潮主要路径的。
可兽潮偏偏冲着这里来了,精准得可怕。
她戴着项链独自跑出去,那点疑似教母的白光就把她引向了兽潮的方向。
现在项链一掉,野兽就全冲着项链去了。
项链,兽潮是项链引来的?
所以,是她?
她把原本可能擦肩而过的兽潮,硬生生引到了哥布林部落,引到了这些信任她的绿皮肤生物中间?
洛里安的视线,一点点,极其艰难地,移向了远处那片相对安全的石坡。
惊魂未定的哥布林们聚集在那里,火把的光亮勾勒出他们颤抖的身影轮廓。
人数好少。
她睁大眼睛,忍着脖颈转动带来的剧痛,在那些晃动的绿色身影中急切地搜寻。
那个给她盛了最大碗热汤的厨师长,看不见了。
那个在她救下小女孩后,流着泪用力握住她和修女的手,那个强壮的女性哥布林,也看不见了。
还有几个下午偷偷给她脚边放野果的幼崽身影,似乎也少了。
目光所及,站立着的绿色身影,稀稀拉拉,比篝火晚餐时少了太多太多。
空出来的位置,像一个个黑色的窟窿,冷风呼呼地往她心里灌。
其实没多少哥布林还活着了。
是她害死了他们。
好难受啊。
肋骨断掉的部位随着每一次呼吸都传来尖锐的刺痛,仿佛有碎骨头在扎着肺;后背的皮肉外翻,血早就浸透了破烂的衣服,此刻被夜风一吹,冰冷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又痛又痒。
浑身都在疼,里里外外,没有一处不疼。
但所有这些身体上的剧痛加起来,都比不上心里那种“难受”。
那是一种钝刀子割肉般的闷痛,堵在胸口,压在胃里,让她恶心得想吐,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仿佛有一只手攥住了她的心脏,一点点收紧,不是要捏爆它,而是要让它在绝望中慢慢停止跳动。
真的好难受啊。
为什么啊,教母?
洛里安就那样瘫坐在树下,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