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甲尸王的咆哮声如同闷雷滚过夜空，震得任家镇家家户户门窗哗哗作响。
镇口临时搭建的木制了望台上，秋生握着桃木剑的手微微发抖——不是怕，是那股扑面而来的尸气太凶了。隔着半里地，他都能闻到那股混合着铁锈与腐肉的腥臭。
“来了！”家乐低喝一声，指向镇外官道。
月光下，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迈着沉重的步伐走来。它每踏一步，地面就留下一个寸许深的脚印，铁甲摩擦的“咔啦”声像钝刀刮在骨头上，听得人牙酸。
文才咽了口唾沫：“师、师兄，这玩意儿……比上次湘西那个铜甲尸还吓人……”
“废话少说，准备迎敌！”秋生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三张雷符，“听我号令，一起扔！”
三十步、二十步、十步——
铁甲尸王踏入镇口的那一刻，秋生暴喝：“扔！”
三道雷符化作电光激射而出，家乐和文才也同时甩出准备好的符箓。七八道雷火在铁甲尸王身上炸开，电蛇乱窜，火光四溅。
然而，硝烟散去后，铁甲尸王只是晃了晃身子，胸口盔甲上多了几道焦痕，脚步却丝毫未停。
“没用？！”文才傻眼了。
“退！按计划退进阵里！”秋生当机立断，三人转身就往镇里跑。
铁甲尸王眼中鬼火跳跃，似乎被激怒了，低吼一声，加速追来。它沉重的身躯撞塌了镇口的牌坊，木屑砖石横飞。
“引它去东街！”秋生边跑边喊。
东街是四目道长布下的第一处阵眼，地上埋了三十六枚铜钱，组成简易的“困尸阵”。三人刚踏过阵线，铁甲尸王就追到了。
“启！”躲在屋顶的四目道长大喝一声，手中铜钱剑一指。
地面铜钱齐齐亮起金光，化作三十六道金色锁链，缠向铁甲尸王的双腿。
“咔！咔！咔！”
锁链收紧，铁甲尸王前进之势一滞。它低头看着腿上的金色锁链，眼中鬼火跳动，竟伸出覆盖着铁甲的手，抓住锁链用力一扯——
“嘣！嘣！嘣！”
三根锁链应声而断！
“这么大力气？！”四目道长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催动阵法，剩余锁链光芒更盛。
铁甲尸王似乎被彻底激怒了，它仰天咆哮，周身尸气暴涨，化作黑色气浪向四周扩散。所过之处，金色锁链寸寸断裂，铜钱纷纷炸碎。
“不好！阵破了！”四目道长大惊，从屋顶一跃而下，“师兄，该你了！”
话音未落，一道青色身影如流星般从天而降，镇邪剑带着刺目的金光，直刺铁甲尸王面门！
正是九叔！
“铛——！！！”
金铁交击之声响彻夜空，火星四溅。
铁甲尸王被这一剑逼退三步，面门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剑痕，黑色的脓液从伤口渗出。但它眼中的鬼火反而更盛，显然这一剑彻底激起了它的凶性。
“师弟，布天罡伏魔阵！”九叔持剑而立，面色凝重，“这孽畜比想象中还硬！”
“已经在布了！”四目道长从怀中掏出一面令旗，挥舞起来。
镇子四角，三十六根桃木桩同时亮起，桩上的雷符无风自动，发出噼啪的电流声。天空乌云汇聚，隐隐有雷光闪动。
铁甲尸王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它不再理会九叔，转身想退出镇子。
“想走？”九叔冷笑，镇邪剑一挥，“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困！”
剑尖射出三道金光，化作金色牢笼，将铁甲尸王暂时困在原地。
就在此时，天罡伏魔阵成了。
“轰隆——！！！”
第一道天雷劈下，粗如手臂的紫色电蛇狠狠砸在铁甲尸王背上。铁甲炸裂，露出里面漆黑的腐肉，焦臭味弥漫开来。
铁甲尸王发出痛苦的咆哮，但它硬生生扛住了这一击，反手一拳砸向金色牢笼。
“砰！”
牢笼剧烈震荡，出现裂痕。
“再来！”四目道长咬牙，令旗再挥。
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天雷如雨点般劈落，铁甲尸王被劈得连连后退，身上铁甲碎裂大半，露出里面干瘪却异常坚韧的躯体。
但它始终不倒。
反而，在连续承受了七道天雷后，它眼中的鬼火忽然变成了血红色！
“不好！”九叔脸色大变，“它在吸收雷劫之力！”
铁甲尸王张开大口，竟将劈来的第八道天雷生生吞入腹中！它身上破碎的铁甲开始自动修复，气息不降反升，赫然突破到了金丹后期巅峰！
“吼——！！！”
它仰天长啸，声浪如实质般扩散，震得三十六根桃木桩齐齐断裂，天罡伏魔阵——破了！
“噗！”四目道长遭到反噬，喷出一口鲜血，踉跄后退。
九叔连忙扶住他：“师弟！”
“师兄……这孽畜……太凶了……”四目道长脸色苍白，“天雷都劈不死，还让它突破了……咱们今天恐怕……”
“别说丧气话。”九叔咬牙，握紧镇邪剑，“我还有一招。”
他将剑插在地上，双手结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精血在空中化作一个复杂的血色符文，缓缓融入镇邪剑中。
剑身剧烈震动，剑柄的血玉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以我精血，祭剑诛邪！”九叔暴喝，“斩！”
镇邪剑化作一道血色长虹，斩向铁甲尸王脖颈——那是僵尸最脆弱的地方。
铁甲尸王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一剑的威胁，它第一次做出了防御动作，双臂交叉挡在脖颈前。
“铛——！！！”
剑臂相交，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血色剑光斩断了铁甲尸王左臂的铁甲，深深切入皮肉，但卡在了骨头上，未能斩断。
铁甲尸王右臂趁机一拳轰向九叔胸口。
“师父小心！”秋生惊呼。
九叔抽剑回防，但仓促间只来得及横剑格挡。
“砰！”
铁拳砸在剑身上，九叔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塌了一堵院墙，尘烟四起。
“师父！”秋生目眦欲裂，就要冲过去。
“别过来！”九叔从废墟中站起，抹去嘴角血迹，但握着剑的手在微微颤抖——刚才那一拳，震伤了他的内腑。
铁甲尸王拔出卡在骨头里的镇邪剑，随手扔在地上，迈步向九叔走来。它断臂处没有流血，只有黑色的脓液不断滴落，但气息依旧凶悍。
眼看九叔就要陷入绝境——
“孽畜！敢伤我师侄？！”
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只见丐老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屋顶，他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锐利如鹰。他手中拿着一根翠绿的竹杖，杖身刻满了金色符文。
“师叔！”九叔惊喜。
丐老纵身跃下，竹杖点在铁甲尸王胸口。
“咚！”
看似轻飘飘的一击，却让铁甲尸王倒退三步，胸口铁甲凹陷下去一个大坑。
铁甲尸王眼中鬼火跳动，显然认出了这个老对手——昨晚那声震天暴喝，就是此人发出的。
“师侄，你歇着，这孽畜交给我。”丐老将九叔护在身后，竹杖横在胸前，“三百年前你祸乱湘西，被我师兄镇压在乱葬岗。没想到三百年后，你还能出来作祟。”
铁甲尸王似乎听懂了，发出低沉的咆哮。
“当年师兄心慈，只将你封印，未将你彻底诛灭。”丐老冷笑，“今日，就由我来了结这段因果！”
他手中竹杖一抖，金色符文亮起，杖身竟生长出翠绿的竹叶，散发出浓郁的生命气息——这正是僵尸最讨厌的东西。
铁甲尸王低吼一声，主动扑上。
丐老不闪不避，竹杖如灵蛇出洞，点在铁甲尸王身上各处要穴。每点一下，就有一道金色符文打入尸王体内，压制它的尸气。
“这是……‘打尸棍法’？”四目道长看得目瞪口呆，“我只在古籍里见过记载，没想到丐师叔竟然会！”
铁甲尸王被打得连连后退，身上铁甲不断碎裂。它愤怒咆哮，忽然张口喷出一股黑色尸毒，笼罩丐老。
丐老早有防备，竹杖一挥，翠绿竹叶化作屏障，将尸毒尽数挡住。同时他左手结印，口中念诵：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咒语声落，黑色尸毒如冰雪消融，消散无形。
铁甲尸王见势不妙，转身想逃。
“想走？”丐老冷哼一声，竹杖脱手飞出，化作一道绿光，贯穿铁甲尸王胸口！
“噗——”
铁甲尸王身体僵住，低头看着胸口那个大洞，眼中鬼火剧烈跳动，最终缓缓熄灭。
它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震起一片烟尘。
赢了？
秋生等人还没反应过来，丐老却皱起了眉头。
“不对……”他走到铁甲尸王尸体旁，竹杖在它胸口那个洞里搅了搅，“尸丹呢？”
“尸丹？”九叔走过来。
“铁甲尸王级别的僵尸，体内会凝结尸丹，相当于我们的金丹。”丐老沉声道，“尸丹不毁，它就不算真正死亡。可这具尸王体内……没有尸丹。”
话音刚落，铁甲尸王的尸体忽然剧烈抽搐起来！
它胸口那个大洞里，涌出浓稠的黑色液体，液体迅速凝聚，化作一颗拳头大小、漆黑如墨的珠子——正是尸丹！
尸丹悬浮在半空，散发出恐怖的尸气。铁甲尸王的尸体开始融化，化作黑水，全部被尸丹吸收。
“它在……重塑身体！”九叔脸色大变。
“晚了。”丐老摇头，“尸丹已成，它现在是不死之身。除非……”
他看向九叔：“除非用至阳之血，浇灭尸丹中的尸气。否则，它每隔一段时间就能重塑身体，永远杀不死。”
至阳之血？
九叔苦笑。他的血虽然阳气重，但还不够“至阳”。真正的至阳之血，只有阳煞之体才有……
想到阳煞之体，他心头一震，看向茅山方向。
岩儿……
但岩儿在守孝，不能离开茅山。
“师叔，还有其他办法吗？”四目道长问。
丐老沉吟片刻：“有。用三昧真火，炼化尸丹。但三昧真火需要元婴期才能施展，我现在……”
他苦笑：“请神术反噬还没好，七天之内动用不了元婴期的力量。”
众人沉默了。
尸丹悬浮在半空，还在不断吸收周围的阴气，显然在积蓄力量，准备下一次重塑。
而他们，却束手无策。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从镇口传来：
“或许……我能帮忙。”
众人转头，只见约翰逊博士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他手里拿着那个被九叔摔坏的机器——不知何时已经修好了。
“博士，你还敢来？”秋生怒道。
“别误会。”约翰逊举起双手，“我刚才看到了全过程。你们的东方道法很神奇，但似乎……解决不了那颗黑珠子？”
他指了指尸丹：“我的声波驱邪器，虽然不能消灭它，但可以暂时压制它，让它无法重塑身体。”
九叔盯着他：“我凭什么相信你？”
“因为……”约翰逊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我只是想研究僵尸，不是想害人。如果让那东西重塑成功，任家镇完了，我也跑不了。”
他顿了顿：“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弥补。”
九叔和丐老对视一眼。
丐老点点头：“让他试试。反正现在也没别的办法。”
“好。”九叔看向约翰逊，“但如果你耍花样……”
“我以科学家的名誉保证。”约翰逊认真道。
他打开机器，调整旋钮。这一次，机器发出的不是刺耳的嗡嗡声，而是一种低沉的、有节奏的脉冲音波。
音波扫过尸丹，尸丹剧烈震动，表面出现了细密的裂纹。它试图吸收阴气，但音波干扰了阴气的流动，让它无法完成重塑。
“有效！”文才惊喜。
但约翰逊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不行……这机器功率不够，只能压制一刻钟。一刻钟后，它就会突破……”
一刻钟？
九叔握紧拳头。
一刻钟，能做什么？
除非……
他看向丐老：“师叔，如果我用秘法暂时恢复你的修为，你能施展三昧真火吗？”
丐老一愣：“什么秘法？”
“茅山禁术，‘借元渡气’。”九叔沉声道，“我将一半真元渡给你，能让你暂时恢复到元婴初期。但代价是……我会修为倒退，至少跌落到金丹中期。”
“不行！”四目道长急道，“师兄，你是茅山未来的希望，不能……”
“别说了。”九叔摆手，“任家镇两千多条人命，比我的修为重要。”
他看向丐老：“师叔，一刻钟，够吗？”
丐老深深看了他一眼，重重点头：“够了。”
九叔笑了。
他盘坐下来，双手结印，体内金丹开始剧烈旋转，精纯的真元如洪流般涌出，注入丐老体内。
丐老的气息开始攀升，从金丹后期，到金丹圆满，最终突破到元婴初期！
他睁开眼，眼中精光四射。
“师侄，看好了——”
丐老双手虚托，掌心冒出三色火焰：红色的人火，黄色的地火，蓝色的天火。三火合一，化作纯白色的三昧真火。
火焰如龙，扑向尸丹。
尸丹在三昧真火中剧烈挣扎，发出凄厉的尖啸，但最终，还是被炼化成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机器声停了。
约翰逊瘫坐在地，大口喘气。
九叔脸色苍白如纸，气息萎靡——他的修为，从金丹后期跌落到了金丹中期。
但任家镇，保住了。
“师叔……”九叔虚弱地开口。
丐老扶住他：“别说话，好好调养。修为还能练回来，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他看向四目道长：“带你师兄回义庄休息。这里我来善后。”
“是。”
众人搀扶着九叔离开。
丐老看着地上那摊黑水，又看向约翰逊，眼中闪过深思。
这个西洋人……真的只是来研究僵尸的吗？
他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而远处客栈的屋顶上，一个黑影悄然离去，手中拿着一个奇怪的仪器，仪器屏幕上，正显示着一行字：
“样本收集完成。铁甲尸王数据已传输。下一步：寻找阳煞之体。”
黑影回头看了一眼任家镇，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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