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层扫描记录仪”接入系统后,控制台屏幕上的数据流如同解冻的江河,开始快速滚动、解码。古老而残破的信息,跨越三千七百年的时空,逐渐展现在众人面前。
玄灵紧盯着屏幕,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辅助系统进行碎片整理和关键信息提取。玉宸子道长、阿帕、琪雅、以及刚从下层返回的雷刃和山猫,都屏息凝神地围拢过来。叶辰依旧安静地躺在医疗舱中,但监测屏幕显示他的生命体征正在极其缓慢却稳定地回升,右臂皮肤下那奇异的纹理光芒流转也变得更加规律。
记录仪的数据以日志、扫描图谱、音频片段(已转换为文字)和少量模糊影像的形式呈现。最早的记录,可以追溯到星舟“晨曦号”坠毁后不久,幸存者与本地祖灵文明建立初步联系的时期。那时,双方虽然存在隔阂,但面对共同的威胁——“源质腐化”(记录中多用此称谓),选择了合作。
“守夜人前哨-七号”便是那个时期建立的众多观测站之一。它的任务除了常规监测腐化扩散,还有一个特殊使命:长期、隐蔽地监视一个被称为“叹息之渊”的能量异常点。
随着数据深入,关于“叹息之渊”的描绘逐渐清晰。那并非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地理存在,而是一处位于现实空间与某种“深层维度”或“灵界夹缝”交界处的、极其不稳定的“脆弱点”。扫描图谱显示,那里充斥着混乱的空间褶皱、破碎的规则碎片、以及一种……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与希望的、纯粹的“虚无”与“死寂”气息。偶尔,会有极其微弱、无法解析、却充满无尽悲伤与痛苦的“回声”从渊中传出,故而得名“叹息之渊”。
星舟文明的学者和祖灵中的大萨满们曾联合研究,认为“叹息之渊”很可能与“源质腐化”的起源有关,甚至可能就是腐化渗透进这个世界的“初始裂隙”。但它本身过于危险和不可控,任何靠近或探测的尝试都付出了惨重代价(观察与通信层的损毁便是明证)。因此,早期的合作协议中,将“叹息之渊”列为最高禁忌,严禁任何形式的主动接触或探查,只进行远距离被动监测。
记录仪的主人,最后一位代号“磐石”的守夜人,在日志中表达了对这一禁令的困惑与不安。他监测到,“叹息之渊”的能量活动在某个时期后,出现了难以解释的周期性“潮汐”变化,且这种变化似乎与“源质腐化”的活跃度存在某种微妙的相关性。更令他不安的是,在祖灵文明内部,似乎出现了一些隐秘的、试图重新探究甚至“利用”“叹息之渊”力量的异端声音。这些声音最初很微弱,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外部压力的增大(腐化扩散),似乎有逐渐扩大的趋势。
日志的时间跳转到大约三千五百年前。记录显示,祖灵文明内部爆发了一场激烈的、关于如何应对腐化的争论。以当时的大萨满会议为首的主流,坚持净化与封印的路线,并持续与星舟幸存者合作。但另一股被称为“归墟教派”(或译“深渊皈依者”)的势力开始抬头,他们认为腐化是宇宙某种更高“真理”或“力量”的体现,抗拒是徒劳的,唯有“理解”、“适应”乃至“融入”,才能让文明获得“新生”与“升华”。而“叹息之渊”,被他们视为通往这种“真理”或“力量”的“门户”或“阶梯”。
“归墟教派……”玄灵低声念出这个名称,与阿帕和琪雅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这个名称,与古巫教的某些古老称谓和教义碎片,有着惊人的相似性!难道古巫教并非凭空出现,而是继承了数千年前“归墟教派”的衣钵?
日志继续。守夜人“磐石”发现,“归墟教派”的势力在暗中渗透,他们开始秘密进行一些极其邪恶的仪式,试图以血祭和亵渎的方式,与“叹息之渊”深处某种“存在”建立联系,并窃取其力量。这些仪式的地点,就包括后来成为古巫教秘密祭坛的那些溶洞和地脉节点!
大约三千二百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规模空前的“源质腐化”爆发席卷了这片区域。祖灵文明损失惨重,数个重要圣地失守。星舟幸存者的力量也在此役中进一步削弱。“磐石”在日志中痛苦地写道,他怀疑这场爆发的背后,有“归墟教派”暗中引导甚至“献祭”的影子,目的是为了加剧危机,逼迫整个文明接受他们的“解决方案”。
之后,记录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绝望与孤独。星舟文明的联络逐渐中断,祖灵文明在重创后分裂、衰退,许多知识失传。“守夜人前哨”也失去了大部分外部支持,能源日益枯竭,监测设备陆续损坏。“磐石”成了最后的守望者。
在最后几条日志中,“磐石”记录了一次极其微弱的、来自“叹息之渊”方向的异常信号。信号内容无法完全解析,但其中反复出现了几个关键意象:“钥匙”、“门扉洞开”、“古老契约的背叛者”、“阴影将吞噬星光”。他试图启动深层的观察设备进行最后一次定向扫描,但能源已无法支撑,扫描中途失败,观察层也因此过载损毁,彻底隔离。他将仅存的数据和猜测封存在这个便携记录仪中,希望有朝一日能被后来者发现。
日志到此戛然而止。“磐石”的最终命运无人知晓,很可能在前哨能源彻底耗尽后,孤独地长眠于此。
舱室内一片寂静,只有医疗舱运行和系统风扇的微弱声响。众人消化着这跨越数千年的、沉重的真相。
古巫教(或其前身“归墟教派”)的阴谋,竟然可以追溯到如此久远!他们觊觎“叹息之渊”的力量,不惜以整个文明和大地为代价!而“叹息之渊”本身,与“源质腐化”的关系,以及其中可能存在的“某种存在”,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钥匙……门扉洞开……”玄灵喃喃重复着记录中的关键词,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医疗舱中的叶辰,更准确地说,是他手上的那枚戒指,以及……他右臂中正在融合晶石能量的新生力量。“星钥……难道就是他们说的‘钥匙’?叶先生能够解析古巫教的秩序符文,甚至模拟其能量波动……这是否意味着,他,或者说星钥持有者,就是打开或关闭那扇‘门’的关键?”
玉宸子道长捻须沉吟,面色凝重:“如此看来,古巫教‘圣主’处心积虑,不仅要控制腐化核心,更想利用叶小友的星钥,去开启那‘叹息之渊’的禁忌之门。而叶小友右臂新生之力,因缘际会融合了部分古巫教的‘秩序’能量,或许……这既是危机,也可能成为我们对抗他们的变数。”
阿帕和琪雅紧紧握住彼此的手,眼中充满了悲愤。原来部落圣地千百年来承受的痛苦,先祖们前赴后继的牺牲,其源头竟然如此深远和邪恶。
就在这时,医疗舱传来一声轻微的“嘀”声,舱盖缓缓滑开。柔和的绿色光芒散去,叶辰的睫毛剧烈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中最初的茫然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历了深度沉眠与整合后的、更加内敛却更加锐利的清明。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围拢过来的同伴们关切的眼神,也立刻察觉到自己身体状况的变化。
伤势虽然依旧严重,但最致命的部分已被医疗舱稳定住,不再有崩溃的危险。更重要的是,右臂!
他缓缓抬起右臂,举到眼前。手臂看起来与之前无异,但当他心念微动,一股温润而磅礴、同时蕴含着星辰的浩瀚、新生力量的秩序包容、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能“解析”和“适应”各种能量规则的奇异力量,便从右臂深处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流遍全身,滋养着干涸的经脉和受损的脏腑!这力量,比昏迷前强大了不止一筹,且控制起来更加得心应手,仿佛成为了他身体如臂使指的一部分!
不仅如此,他的识海中,那幅关于“秩序与混乱”的残缺图谱,也变得清晰了许多,甚至隐隐与右臂的力量产生了共鸣。一些原本模糊的能量规则,此刻变得可以“理解”和“运用”。
“叶大哥,你感觉怎么样?”琪雅急切地问道。
叶辰尝试着坐起身,虽然依旧虚弱,但已能自主完成。他看向众人,点了点头:“好多了。这右臂……似乎消化了那些能量,有了新的变化。”他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平稳有力。
随即,他的目光落在了控制台屏幕上那些尚未关闭的记录数据上,眉头微蹙:“这些是……”
玄灵连忙将刚才解读出的、关于“守夜人前哨”、“叹息之渊”、“归墟教派”以及古巫教可能渊源的惊人信息,快速而清晰地汇报了一遍。
叶辰默默听着,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有眼神越来越冷,如同万载玄冰。当听到“钥匙”、“门扉洞开”以及古巫教“圣主”可能的目标时,他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右手食指上的戒指。
“原来如此。”听完汇报,叶辰缓缓开口,“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叹息之渊’。腐化核心可能只是表层的灾难,真正的祸根,或许就在那深渊之中,或者……与试图打开它的人有关。”
他看向能源读数,已经跌破了百分之六点五,舱室灯光明显黯淡。“能源撑不了多久。记录仪里提到的应急能源方案,具体是什么?”
玄灵调出相关部分:“方案提到,可以利用‘前哨’下方地脉中一种特殊的‘惰性结晶矿’(星舟资料库中命名为‘星尘余烬’),通过前哨自带的、损毁不大的‘小型能量萃取阵列’进行激发和转化,可以提供维持基础功能数月的能源。但‘星尘余烬’矿脉的位置……记录仪没有具体坐标,只提到在‘前哨’东南方向,一处地热与星能残余交汇的‘寂静谷地’中,有零散矿脉出露。需要我们自己寻找和采集。”
东南方向,寂静谷地。这无疑意味着他们必须离开这个相对安全的前哨,再次踏入危机四伏的外部世界。
叶辰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疲惫却坚定的脸,最终落在自己新生的右臂上。一股新的力量在体内流淌,一个更加清晰的敌人和目标在前方。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恢复体力,处理伤势,清点剩余物资。一昼夜后,”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出发,去寻找‘星尘余烬’,为前哨充能。然后……弄清楚这‘叹息之渊’,究竟藏着什么,而古巫教的‘圣主’,又想从里面得到什么。”
星空下的逃亡暂告段落,主动的探索与反击,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