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真相大白,墨言感激星晚
三日期限,已过其二。
内门杂役弟子院,成了这几日玄天宗最热闹的笑话集散地。
往日里冷清的院落,如今却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弟子服,从外门弟子的粗布衫,到内门弟子的锦缎袍,五花八门,蔚为壮观。院子中央,支起了几口大锅,水汽蒸腾,皂角的清苦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混杂着弟子们毫不掩饰的嘲弄声。
墨言就站在这片水汽氤氲的中心。
他赤着上臂,满头大汗,正费力地用木杵捶打着盆里的一件衣物。两日的不眠不休,让他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只剩下一具麻木的躯壳在机械地劳作。
“哎,我说墨言,加把劲啊!我这件法袍可是沾了妖兽血的,洗不干净,我可不付贡献点!”一个路过的内门弟子高声调侃,引来一阵哄笑。
“就是,听说苏师姐可是拿自己的前程给你作保的,你可得好好洗,说不定洗着洗着,就把罪名洗掉了呢?”
墨言的身体僵了一下,木杵砸在石盆边上,发出一声闷响。他低着头,任由那些利箭般的言语穿心而过,只把牙关咬得更紧。
他不明白。
他真的不明白苏师妹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两日,她除了送来一日三餐,便只是静静地坐在院门口的竹椅上,看着他洗,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解释。仿佛她真的相信,靠着这荒唐的洗衣行当,就能扭转乾坤。
院门口,夜星晚确实在看着。
她的目光越过那些堆积如山的衣物,越过那些指指点点的弟子,落在墨言那几乎要被压垮的背影上。她的神情平静无波,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她在等。
等那条自以为是的鱼,按捺不住,主动游过来,咬上她早已备好的、无形的钩。
终于,在她视线的尽头,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了。
张恒在一群同伴的簇拥下,慢悠悠地踱了过来。他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与得意,像一个巡视自己领地的君王,看着阶下囚做着最后的、徒劳的挣扎。
“哟,这不是我们未来的‘洗衣仙人’墨言师弟吗?”张恒的声音夸张而刺耳,“生意不错啊。看来这三天,你倒是能赚不少养老钱。”
墨言停下动作,抬起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
张恒却毫不在意,他从一个同伴手中接过一件月白色的锦袍,那料子在阳光下流淌着淡淡的灵光,显然是件价值不菲的法衣。
“正好,我这件袍子前几日去西山灵田,不小心蹭了些泥点,也劳烦你给洗洗。”他随手将袍子扔进墨言面前的木盆里,水花溅了墨言一脸。
“洗干净了,这十个贡献点,就当师兄赏你的。”
夜星晚的眼底,一抹无人察觉的冷光,一闪而逝。
鱼,上钩了。
她站起身,缓步走到墨言身边,拿起一旁的皂角,掰了一小块,递给墨言,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墨言,张师兄的法袍贵重,你用这块新皂角,仔细些洗。”
墨言愣愣地接过,他看见夜星晚递皂角时,指尖似乎在皂角上轻轻划了一下。
张恒见状,笑得更加畅快:“还是苏师妹想得周到。墨言,听你师妹的,可别把我的法袍洗坏了。”
说完,他便带着人,心满意足地找了个阴凉处,坐下看戏。
墨言压下心中的困惑,将那块新皂角放入水中,开始搓洗张恒的法袍。不知为何,这块皂角似乎格外滑腻,泡沫也异常丰富。他搓洗了一阵,正准备换水,夜星晚却突然开口。
“等等。”
她蹲下身,从盆中拎起那件月白色的法袍。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了过去。
只见法袍的衣角处,原本只有几个不起眼的泥点,此刻,却晕开了一片极为怪异的、淡青色的污渍。那颜色,像是墨汁滴入了清水,又被什么东西搅动过,显得斑驳而丑陋。
“这……这是怎么回事?”墨言的脸色瞬间煞白。
张恒也霍然起身,几步冲了过来,一把夺过法袍,看到那片污渍,勃然大怒:“墨言!你看你干的好事!我这法袍是用冰蚕丝所制,水火不侵,你怎么能把它洗成这样!”
他怒吼着,一把揪住墨言的衣领:“你赔!你赔得起吗!走!跟我去戒律堂!我今天非要让赵长老看看,你们两个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气势汹汹地拖着失魂落魄的墨言,就要往戒律堂去。
夜星晚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拍了拍手,跟了上去。
她的嘴角,噙着一抹无人能懂的、冰冷的笑意。
戒律堂。
还是同样的大殿,同样的人。只是这一次,原告和被告的角色,似乎发生了奇妙的对调。
“赵长老!您可要为弟子做主啊!”张恒将那件染了污渍的法袍呈到堂上,声泪俱下,“弟子好心照顾他们生意,他们却心怀怨恨,故意毁坏弟子的法袍!此等行径,与那偷盗之举,又有何异!”
赵长老看着那件法袍,眉头紧锁。他转向夜星晚,声音沉了下来:“苏晚,这又是怎么回事?”
夜星晚上前一步,神色平静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瓶,托在掌心。
“长老,此事确有蹊跷。”她不理会张恒的叫嚣,声音清冷地说道,“这污渍并非皂角所致。我宗门的皂角,由杂事堂统一配发,成分温和。而张师兄法袍上的污渍,据弟子观察,乃是皂角水,与一种名为‘清风散’的药粉混合后,才会产生的独特反应。”
“清风散?”赵长老的眼神锐利起来。
“正是。”夜星晚打开玉瓶的塞子,一股极其微弱的药草气息飘散出来,“此物,是弟子两日前,在墨言床下,搜集到的残存粉末。弟子不才,恰好认得此物。清风散,乃是看护西山顶‘寒玉参’的弟子,为驱赶毒虫所用。而据我所知,西山顶的灵田,前几日,正好划归张师兄负责。”
她的话,如同一记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张恒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随身携带的、毫不起眼的驱虫药粉,竟会成为指向自己的利刃!
“你……你胡说!”他色厉内荏地吼道,“谁知道你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说不定是你自己准备好,用来陷害我的!”
“哦?”夜星晚挑了挑眉,“陷害你?我为何要陷害你?”
她看向赵长老,继续道:“长老,弟子有一个不情之请。张师兄既然说我陷害他,那不妨请他,将他今日所穿的这身衣物,也放入皂角水中,一试便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张恒的身上。
张恒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那天去藏赃物时,穿的正是今天这身衣服!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哪里会想到,那微不足道的药粉,会沾染到自己身上!
“我……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怎么,张师兄不敢吗?”夜星晚步步紧逼,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嘲讽,“还是说,你心虚了?”
“够了!”赵长老一声断喝。
他死死地盯着张恒,那目光,仿佛能洞穿人心:“张恒,本座再问你最后一遍。墨言之事,到底与你有没有关系!”
在赵长老如山的威压下,在夜星晚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中,张恒的心理防线,终于彻底崩溃。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涕泪横流:“长老饶命!长老饶命啊!是……是我一时糊涂!是我偷了七曜兰,栽赃给墨言的!弟子知错了!弟子真的知错了!”
“哗——”
真相大白,满堂皆惊。
那些曾经嘲笑过墨言和夜星晚的弟子,此刻都目瞪口呆,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谁能想到,这看似荒唐的“洗衣断案”,竟真的揪出了幕后黑手!
看着被拖下去的张恒,墨言还跪在原地,整个人像是傻了一样。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夜星晚。
月光透过殿门,洒在她纤弱的侧影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清冷的光辉。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仿佛刚才那场精彩绝伦、扭转乾坤的博弈,与她毫无关系。
……
从戒律堂出来,已是深夜。
夜星晚走在前面,墨言跟在后面,两人一路无话。
直到清晖院的门口,夜星晚停下脚步,推开院门,正要进去。
“苏师妹!”
墨言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夜星晚回头。
只见那个总是低着头、显得有些懦弱的少年,此刻却直直地看着她。他的眼眶红得吓人,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下一刻,他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对着夜星晚,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额头与青石板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苏师妹……”他抬起头,泪水终于决堤,混着额角的血迹,滑过他年轻的脸庞,“此后,墨言这条命,就是你的。”
夜星晚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去扶。
她知道,有些恩情,是扶不起来的。从今日起,墨言将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忠诚的一把刀。
她转过身,走进院中,只留下一句淡淡的话语:“把额头处理一下,明天,内门还有很多活要干。”
关上院门,隔绝了身后那道炽热的、充满感激与崇拜的目光。
夜星晚靠在门板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月光下,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腰间那枚冰凉的清心玉。
在戒律堂,正是这枚玉佩所代表的“帝尊亲传”的身份,才让赵长老给了她那宝贵的三日之期,才让她有机会布下这个局。
路朝辞。
这个男人的影子,无处不在。
她厌恶这种感觉,厌恶这种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的感觉。
夜星晚的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这枚玉佩,这条他亲手为她戴上的枷锁,虽然让她感到恶心,却也是一件极其好用的护身符。
工具,就要有工具的用法。
至于这工具的主人……
她夜星晚欠下的债,从不赖账。别人欠她的,她也一定会,连本带利地,一笔一笔,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