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方,不再是“即将”遇袭,而是已然化为一片血腥地狱。
木子伊分兵回援的命令还未完全传达,东北角伤员营与物资仓库方向的告急烽火,已从最初的零星几点,骤然连成一片刺目的赤红!那不是普通的求援信号,而是代表防线已被突破、核心区域正遭屠戮的最高危警报!
与此同时,正面战场因抽调部分兵力回援而产生的微弱松动,被经验老辣的“玄龟”主将瞬间捕捉!整个“玄龟”军阵,那土黄色的光芒猛然收缩、凝实,然后如同被压紧到极致的弹簧,轰然爆发出一波前所未有的凶猛反扑!不再是稳扎稳打的推进,而是不计伤亡、以命换命的疯狂冲击!显然,对方也察觉到了联盟后方出现的巨大危机,试图趁此机会,一举压垮联盟已经绷紧到极限的正面防线!
腹背受敌!真正的、致命的腹背受敌!
木子伊此刻,正带着分出的半数亲卫,在赶往东北角的半途。他亲眼看到侧翼那支神秘的暗青铁骑,在凿穿“碎岩营”后,并未回头帮助联盟巩固战果,而是如同完成任务般,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和路线,迅速脱离接触,向着战场边缘的阴影地带撤去,转眼间便消失在烟尘与混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们的出现,扭转了侧翼崩溃的危局,重创了“碎岩营”,但也仅此而已。他们不是联盟的救世主,更像是一个路过的、顺手给了敌人一记重击的旁观者。
而现在,正面压力骤增,后方火海与惨叫连天,那支神秘铁骑却已飘然远去。
“加速!再快!” 木子伊目眦欲裂,狠狠一夹马腹,战马吃痛,嘶鸣着向前狂奔。他必须赶在伤员营被彻底屠戮、物资被尽数焚毁之前到达!那里不仅有联盟未来的希望(伤员),更有支撑这场战争继续下去的本钱!
当他终于冲破沿途零星的阻拦,赶到东北角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心脏几乎停跳。
原本还算规整的伤员营区,此刻已化为修罗场。简陋的帐篷大多被点燃,熊熊烈火吞噬着一切。地面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有黑袍的神秘组织杀手,但更多是手无寸铁、或只有简易绷带木棍作为武器的伤员!鲜血汇成小溪,在火光映照下汩汩流淌,散发出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气。还能活动的轻伤员和后勤兵,正与数量明显占优的黑袍杀手进行着绝望的巷战,每一处残垣断壁后都在爆发短促而惨烈的搏杀。哀嚎声、怒吼声、兵器入肉声、火焰噼啪声……交织成一首绝望的挽歌。
更远处,物资仓库区域火势更大,数座仓房已完全被烈焰吞没,滚滚黑烟冲天而起,与天空那黑暗光柱和金色巨鸟争斗的异象混在一起,更添末日般的混乱。
“救人!灭火!” 木子伊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词,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率先冲向一处正有三名黑袍人围攻几名伤员的战团,“青冥”剑光暴涨,如同死神的镰刀划过,三名黑袍人瞬间毙命。
亲卫们红着眼,如同猛虎入羊群,杀向那些正在行凶的黑袍杀手。他们的加入,暂时遏制了屠杀的势头,但局势依然危如累卵。黑袍杀手们极为难缠,身法诡异,配合默契,且似乎对死亡毫无畏惧,联盟方面每杀死一人,都要付出不小的代价。更要命的是,火势在蔓延,每耽误一刻,就有更多伤员被浓烟烈火吞噬,更多物资化为灰烬。
木子伊一边挥剑杀敌,一边试图组织人手抢救伤员、扑打火焰,但人手实在太少,顾此失彼。
“盟主!正面急报!” 一名浑身浴血、几乎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传令兵,连滚带爬地找到木子伊,声音带着哭腔,“王虎将军重伤昏迷!正面第二道防线被‘玄龟’重步突破!李飞将军的弓弩队箭矢耗尽,正在后撤重组!云先生让问您,是否放弃东北角,集中所有兵力回防正面中军大帐?再晚……中军可能不保!”
放弃东北角?放弃这几百名生死相依的伤员兄弟?放弃最后的粮草军械?
木子伊持剑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剑尖滴落的鲜血,滚烫得灼人。
中军大帐若失,指挥中枢瘫痪,正面战线将彻底崩溃,届时全军覆没,东北角同样守不住。但若此时放弃东北角回援,等于亲手将这些信任他、跟随他至此的伤员兄弟送入地狱!而且,失去了这些物资,即便正面守住一时,联盟也再无持续作战的能力!
无论怎么选,似乎都是死路!
“啊——!”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从不远处传来,那是一名双腿已断、只能爬行的老兵,被一名黑袍杀手狞笑着用短刀刺穿胸膛的场景。
木子伊的眼睛,瞬间变得一片血红!
“盟主!您快决定啊!” 传令兵焦急万分。
就在这时——
“木子伊!” 一声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呼喊,竟压过了周围的嘈杂,清晰地传入木子伊耳中。
木子伊霍然转头,只见战场边缘一处尚未起火的残破望楼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影。正是那个神秘访客!他依旧戴着面具,身着灰袍,但手中多了一根非金非木、顶端镶嵌着一颗璀璨星辰宝石的法杖。法杖正散发着柔和却坚定的银白色光辉,将他周身三尺之内的血腥与混乱都隔绝开来。
“你想救他们?还是想救你的大军?” 神秘访客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平淡无波,却直指核心。
“我都要救!” 木子伊嘶吼道。
“人力有时穷。” 神秘访客微微摇头,“‘源核’已被彻底激活,仪式进入最后阶段。黑暗之门将开未开,此刻是它最脆弱,也是守护它力量最分散的时候。天空中的‘巡天炎雀’(他指了一下那正与黑暗光柱激斗的金色巨鸟)和‘观星大阵’,只能牵制,无法摧毁。毁灭‘源核’、打断仪式,是终结一切灾难、也是挽救你眼前危局的唯一机会。”
他法杖轻点,指向黑暗光柱的方向:“‘尊者’此刻必定在全力维持仪式,无暇他顾。其营地防御空虚。我‘观星’一脉可为你开启一条直抵其核心的临时‘星径’,但只能维持极短时间,且只能通过小股精锐。这是斩首的唯一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面具,落在木子伊脸上:“选择吧,木子伊。是留在这里,试图挽救注定无法全部挽救的局部,看着你的大军最终崩溃;还是赌上一切,派出你最后的利刃,直刺敌人心脏,为所有人搏取一线生机?”
星径?直抵核心?斩首“尊者”?
木子伊的大脑疯狂运转。这无疑是极其诱人、也可能是唯一破局的选择。但……这也意味着,他要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这位来历莫测的访客身上,并几乎放弃对东北角的救援和对正面战场的直接指挥!
他看向身边死战的亲卫和伤员,看向远处那岌岌可危的正面战线,又看向神秘访客那深不见底的眼眸。
天空,金色巨鸟发出一声清冽长鸣,洒落漫天光雨,暂时压制了黑暗光柱的扩张,但自身的光芒也暗淡了不少。
地面,联盟的防线在哀鸣,士兵在流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
木子伊缓缓闭上了眼睛。恩师的玉佩在怀中滚烫,仿佛在催促他做出决断。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的血色已然褪去,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静,和一丝近乎绝望的决绝。
“传令云渺先生……”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中军……可以放弃。所有兵力,化整为零,以小队为单位,依托据点建筑,进行巷战,拖延时间,尽可能保存有生力量。”
“传令李明……若他还活着,放弃迟滞任务,率‘影牙’残部,不惜一切代价,向我靠拢!”
然后,他看向神秘访客,一字一句道:“‘星径’能送多少人过去?需要多久准备?”
神秘访客面具下的嘴角,似乎微微弯了一下:“最多二十人。百息之内,星径可成。”
木子伊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身边浴血奋战的亲卫,沉声道:“亲卫队,还能站起来的,出列!”
稀稀拉拉,只有十五人挣扎着聚拢过来,人人带伤,但眼神坚毅如铁。
“加上我,十六人。” 木子伊握紧了“青冥”剑,“阁下,请准备‘星径’。目标——‘尊者’首级,‘源核’毁灭!”
绝境之中,他放弃了稳妥的防守,选择了最冒险、最疯狂,也可能是唯一能带来希望的一击!这十六人的斩首行动,能否成为刺破这无尽黑暗的黎明之剑?而留守的联盟将士,又能否在失去统一指挥的绝境中,坚持到那一刻的到来?
血色战场,命运的天平,悬于这最后的孤注一掷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