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处海滩的第七天，维洛克在附近最大的城市“银帆城”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一面深蓝色、绣着银星与书本图案的旗帜上——真理之眼商会，第五真理圣塔的附属商业组织，专门负责学院与凡人世界的物流与人员往来。
推开代办处的木门，里面比外面安静得多。柜台后坐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穿着整洁灰袍的男人，正埋头核对账本。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在维洛克身上扫过时顿了顿。
正式巫师对能量场的感知远超凡人。虽然维洛克收敛了大部分气息，但那属于一环巫师的能量压迫感，足以让对方判断出他的身份。
“巫师大人，”柜台后的男人立刻站起身，语气恭敬但不谄媚，“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
“回灰烬之塔的船。”维洛克言简意赅。
“有的。”男人从柜台下取出一本厚重的船期册，快速翻阅，“下一班定期补给船正在港口检修，预计四个月后启程。”
“四个月？”
“是的，大人。”男人解释道，“这是最快抵达学院的船了，其他的需要先绕道其他地方，花的时间更多。”
维洛克略一思索。他虽然已是一环巫师，但长途持续飞行仍非易事，更别说海上可能遭遇的恶劣天气乃至某些危险生物。搭乘专业的巫师船只是最稳妥的选择。
“可以。”他点头，“我要一个独立舱室。”
“没问题。”男人迅速办理手续，取出一枚铜制船票和一份契约，“预付三十魔石或等价积分作为定金，余款登船时结清。契约上注明了权利义务，包括航行安全、保密条款，以及对《跨域守则》的遵守确认。”
维洛克从怀中取出一小袋魔石。男人清点后收下，将船票和盖好章的契约递过来。
离开代办处，维洛克站在港口的喧嚣中，略作思考。
四个月时间。足够他回一趟那个地方。
两天后的黄昏，他看到了灰岩岛的轮廓。
但当他踏上那片熟悉的砾石滩时，眼前的景象让左眼的衰败视觉自动扫描探察。
庄园还在，但笼罩在一片不祥的“死寂”中。
不是自然衰败的那种荒芜。围墙没有大面积倒塌，主宅的外形也基本完整，甚至窗户都还完好。
但整个庄园范围内，没有任何生命活动的能量痕迹——没有鸟雀，没有昆虫，连最顽强的杂草都没有。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极淡的、混合了某种化学试剂和焦糊肉类的怪异气味，被海风吹了很久，仍未散尽。
维洛克沿着记忆中通往庄园的小路走去。
路边的几棵枯树形态扭曲，树皮呈不自然的暗褐色，像是被什么腐蚀过。地面覆盖着一层灰白色的细尘，踩上去几乎没有声音。
庄园大门紧闭着，但门锁是坏的。他轻轻一推，厚重的包铁木门向内滑开，发出干涩的摩擦声。
庭院里门廊的立柱上，有几处不显眼的暗红色溅射状痕迹，已经氧化发黑。他的衰败视觉能“看见”，那些痕迹周围的石材结构，有着细微的、被某种强能量或腐蚀性物质冲击过的“脆弱点”。
他走进主宅。
大厅里的陈设大多还在原位，但积了薄薄一层灰。空气里那股怪异气味更浓了。
他的目光扫过楼梯、走廊、以及那些紧闭的房门。
衰败视觉下，他能“看见”许多房间内部残留的、混乱的能量爆发痕迹，以及大量生物组织瞬间“终结”时留下的、极淡的灰白色残影。
死亡发生得很突然，很彻底。
维洛克走向宅邸深处，凭着记忆来到通往地下实验室的隐秘入口——那是布莱克威尔家族历代家主才知道的地方，据说最初是某位巫师祖先留下的，后来被改造成了家族的秘密工坊。
入口处的暗门敞开着，门轴有暴力破坏的痕迹。
他向下的石阶上，布满了凌乱的脚印，有些脚印边缘拖曳着深色的污渍。
越往下，那股怪异气味越刺鼻，其中开始混杂着腐臭和另一种……微弱的、让他左眼瞳孔微微收缩的、带有秩序感的能量残留。
地下实验室的门同样被破坏了。
维洛克走进去。
实验室比他记忆中要大，显然被扩建过。实验台上散落着各种器皿、笔记、以及一些他勉强能认出的、属于基础巫师实验的简陋器材。
在损毁装置的核心位置附近，地板上有一大滩已经干涸发黑的物质，周围散落着一些焦黑的、无法辨认原本形态的碎块。
而在实验室的一角，蜷缩着一个人影。
或者说，人类残留的部分。
他靠坐在墙角，身上还套着一件脏污的、似乎原本是巫师学徒灰袍的破布。但袍子下的身体已经严重异化，皮肤大面积溃烂、碳化。
维洛克走到他面前，衰败视觉仔细扫描。
像是某种力量拙劣的模仿或失控的副产品。但其中隐约透出的那一丝“秩序感”，让维洛克想起了什么。
他环顾实验室，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张翻倒的实验台上。台子下压着几本笔记和散落的纸张。
维洛克用精神力隔空将它们移出。笔迹居然是奥维斯的字迹，潦草，充满狂躁的情绪。
“……该死的维洛克……凭什么……他成了三级学徒，我却只能当个废物，服役十年像条狗一样回来……祖先留下了笔记，留下了机会……我也能……”
“……实验室重启了……虽然残缺，但方向是对的……”
“……找到了！……第三次实验……我自己来……不能再等……力量……我要力量……”
笔记在这里中断了。最后一页的边角，有被烧灼的痕迹，还有几个歪斜的、几乎不成形的字：“……失控……全完了……”
维洛克合上笔记。
事情清楚了。奥维斯服役期满后回到衰败的家族，在嫉妒与野心的驱使下，重启了家族祖先留下的危险实验室。
实验最终失控，泄露的能量或物质污染了整个庄园，杀死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知道真相后，维洛克为布莱克威尔家族感到有些惋惜，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是这个家族一员。
但至少在家族时，为他提供了基本的生活保障，原本他这次回来，就是准备做出一些回报，没想到奥威斯拖着所有人下地狱了。
就在他转身离开，路过自己曾经长居的小院，下意识看向那个自己巫师之路起点的地库时，左眼的衰败视觉，捕捉到了某种异样的波动。
在维洛克获得笔记的地库更深处，竟然有某种让他感觉熟悉的波动。
更重要的是，当那一丝波动传来时，维洛克左眼的灰白螺旋纹路骤然加速旋转，无名指上的发丝封印，也传来一阵极其微弱、但清晰的温热感。
四个月后才有船。原本他打算用这段时间巩固力量。但现在……
看来，有必要在这座“灰岩岛”的地下，多待一阵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