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烛火猛地一跳，映出肃王骤然阴沉的脸。“出了何事？”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寒意。
侍卫长推门而入，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声音急促：“就在半个时辰前，别院遭袭！十余名黑衣蒙面人，身手极为了得，趁着夜色掩护，用钩索翻墙而入，目标明确，直奔华姑娘和华院判所居的内院！”
肃王心猛地一沉，霍然起身：“人可有事？”
“幸得王爷提前增派了暗哨，发现及时。护卫拼死抵挡，华姑娘和华院判都受了些惊吓，但未受伤。刺客见事不可为，又听到巡城兵马司的梆子声渐近，立刻撤退，行动极为果决，临走时还放了一把火，意图混淆视线并销毁可能留下的痕迹。火势已被扑灭，但……”
侍卫长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懊恼，“对方显然早有准备，退走路线复杂，又用了烟雾等物干扰，我们的人追踪出去两条街，便失去了踪迹。只捡到几枚他们仓促间遗落的飞镖，形制普通，难以追查来源。”
肃王缓缓坐下，手指在冰冷的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笃笃声。眼神却锐利如刀。“半个时辰前……正是宫门刚下钥，京城夜禁开始，巡防最为严密之时。选择这个时机，既大胆又精准。对方对别院的守卫布置、对华姑娘和华院判的重要性，甚至对京城巡防的规律，都了如指掌。”
“王爷的意思是……有内鬼，或者，对方在京城势力根深蒂固？”侍卫长脸色更加难看。
“都有可能。”肃王冷声道，“内鬼要查，但眼下更要紧的是，人不能再留在那里了。对方一击不成，难保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而且一次会比一次更狠。”
“属下立刻加派人手……”
“不，”肃王打断他，“加派人手目标太大，反而更容易暴露。立刻安排，将华姑娘和华院判秘密转移，地方要绝对安全，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就……送到城南‘济世堂’后院的暗室，那里是华院判早年行医的旧地，外人绝难想到。多绕几圈，确保无人跟踪。”
“是！属下这就去办！”侍卫长领命，匆匆而去。
肃王独自留在书房，心绪翻腾。刺杀来得太快了！他才刚刚在朝堂上抛出先皇后之死的疑点，对方就急不可耐地要灭口。
这说明，华九针和秦颜带来的证据，确确实实打在了七寸上，让对方感到了致命的威胁。也说明，对方在京城的能力和行动力，远超他的预估。
会是谁？德妃？齐王？还是他们背后的势力联手？亦或是……隐藏在更深处的黑手？
德妃被困宫中，传递消息和调动人手必然受限，但她在宫中经营多年，未必没有隐秘的力量。齐王闭门思过，但其王府蓄养的死士和勾结的江湖势力，发动这样一次突袭并非难事。而且，齐王今日刚在皇帝面前给自己上了眼药，转头就对自己的人下手，完全符合他狗急跳墙、不择手段的行事风格。
但也不能排除是其他人，比如……那些不希望二十年前旧案被翻出来，或者不希望肃王凭借此事进一步坐大的人。
无论谁是主谋，这次刺杀都传递了一个明确的信号：对方已经不惜铤而走险，要将他手中最重要的“棋子”和“棋盘”一并摧毁。接下来的斗争，将更加血腥和直接。
他必须反击，而且要快，要准，要狠。
“来人。”肃王沉声道。
一名暗卫如同影子般出现在门口。
“两件事。第一，查今日所有接近过城西别院的可疑人员，尤其是生面孔。从附近街坊、商铺、更夫、乞丐口中挖线索，哪怕是最细微的异常，也要报上来。重点查那些刺客撤退时可能经过的路线，看看有没有目击者，或者遗落的其他物品。”
“第二，”肃王眼中寒光一闪，“齐王府和德妃兄长府邸周围，加派人手，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监视。看看今夜之后，他们府中可有异常人员进出，可有受伤之人隐匿，可有清理痕迹、销毁物品的举动。另外，设法探查齐王府和某些江湖门派、特别是擅长刺杀的组织的联系。要隐秘，宁可查不到，也不能打草惊蛇。”
“遵命。”暗卫领命，无声退去。
安排完这些，肃王却并未感到轻松。华九针和秦颜虽然暂时安全转移，但对方一击不中，必定会调整策略。他们可能会从其他方向下手，比如……质疑秦颜的身份。
秦颜是“华素素”这个身份，是他精心编造的，但并非天衣无缝。只要有人起了疑心，顺着“华云鹤孙女”这条线去江南细查，很容易就会发现破绽。毕竟，真正的华家后人，或许早已离散，或许根本无人知晓其确切下落。
他必须在此之前，将秦颜的身份坐实，或者，找到更有力的、不依赖于秦颜身份的物证。
红荔羹……华九针那日提及的红荔羹线索，或许是一个突破口。如果毒真的是通过红荔羹下的，那么当年负责接收、分配、烹制、呈送红荔羹的每一个环节的人，都可能成为关键。这比直接追查南疆贡品清单和德妃兄长，或许更容易找到活口或确凿证据。
只是，二十年过去，那些宫人、膳房杂役，恐怕早已消失在深宫的人海或宫外的尘世之中。查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再难，也要试。
肃王重新铺开纸笔，开始写信。这封信是写给一位在宫中慎刑司任职多年的老宦官，此人早年受过先皇后恩惠，对肃王也一直保有敬意，且因其职务之便，对宫中旧人旧事了如指掌。
信写得很隐晦，只说是追查一桩旧年宫廷饮食旧例，想问问当年南疆贡品“红荔羹”入宫后，通常由哪个衙门接收，哪个膳房负责烹制，又是依照什么规矩分送到各宫，尤其是先皇后在时，坤宁宫的红荔羹，通常是谁负责领取、查验、呈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