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年意渐浓，灯火可亲
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一点点压下来时，沈未央正蹲在灶房门口择荠菜。刚从地里挖来的荠菜带着泥土腥气，混着灶间飘出的蒸糕甜香，在晚风里缠成一团暖融融的气。
“择这么多？”崔砚端着个竹筛从屋里出来，筛子里是切好的红枣碎，“够包三回荠菜饺子了。”
沈未央抬头时，鬓角沾了点草屑，她抬手蹭了蹭，反倒把碎草抹到了脸颊上。“多存点，晾干了冬天吃。”她指尖捏着棵肥嫩的荠菜，根须上还挂着湿泥，“你看这根多白，比去年的壮实。”
崔砚放下竹筛，弯腰替她摘去鬓角的草屑。指腹擦过她脸颊时，带起一阵轻痒。“晚上就吃新鲜的，我和了糯米面，蒸糕里加把荠菜碎试试。”
“疯了？”沈未央笑出声，手里的荠菜往他胳膊上拍了拍，“甜口蒸糕混着野菜腥，亏你想得出来。”话虽这么说，手里的荠菜却择得更仔细了，连最嫩的叶尖都没舍得扔。
灶上的铁锅开始冒白汽，甜香漫得满院都是。崔砚掀开木盖，用筷子戳了戳糕体，黏在筷头的面糊能拉出细白的丝。“差不多了。”他说着，真就抓了把沈未央择好的荠菜嫩芽，冲洗两遍切碎了撒在糕面上，又撒了把白糖。
“你还真试啊？”沈未央凑过去看，蒸糕的热气扑在脸上，暖得她睫毛发颤。
“试试才知道好坏。”崔砚用刀把蒸糕划成方块，先挑了块没撒荠菜的递过去，“先吃口正经的。”
糯米的黏甜在舌尖化开时，沈未央瞥见他拿了块带荠菜的往嘴里送，忙问：“怎么样？”
崔砚嚼了两下，眉峰动了动：“怪……清爽的。”甜糯里裹着点野菜的微苦，竟一点不冲突，像把春天嚼进了嘴里。
沈未央也夹了块尝，眼睛亮了亮。“哎，还真行！”她又叉了块，这次专挑荠菜多的地方下筷，“明天包荠菜饺子，馅里别放糖了，搁点虾皮。”
“听你的。”崔砚应着，视线落在她沾了点糕屑的嘴角，伸手替她擦掉。指尖的温度比蒸糕的热气更烫人些，沈未央缩了缩脖子，没躲。
院门外传来邻居张婶的声音：“小崔家蒸糕呢？香得我家狗都直扒门！”
崔砚扬声应：“刚出锅，张婶进来尝尝？”
沈未央赶紧往竹篮里捡了几块好的，又把带荠菜的那几块单独放着，“这个咱们自己留着，别给人笑话。”
“怕什么。”崔砚笑着把那盘荠菜蒸糕也端了出去，“好东西得分享。”
月光漫进院子时，竹篮空了大半。沈未央蹲在井边洗碗，听着崔砚跟张婶在廊下说话，说的是来年开春修水渠的事。水流过瓷碗，发出清亮的响，她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那盘怪味蒸糕，看着离谱，尝起来却满是熨帖的暖。
灶房的灯亮到很晚，崔砚在研墨，沈未央趴在桌边看他画明年的耕种图。纸上的田垄画得笔直，她忽然指着一处：“这里留块空地，我要种点薄荷。”
“种薄荷干嘛？”
“夏天泡水喝啊，”她打了个哈欠，“还能提神，省得你总在账本上打瞌睡。”
崔砚笔下一顿，在田垄边画了个小小的薄荷叶子，笔尖的墨在纸上晕开一点，像颗没说出口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