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望向内室,眼中终于流露出真实的温暖与忧惧。这暂时的安宁,是用巨大的风险换来的。
他成功地将忠与孝对立起来,为自己争取了时间,但也将自己置于一个更危险的境地——他成了朝廷‘孝’治招牌下的一枚活棋子,一块用来装点门面的道德牌坊。一旦祖母故去,他便再无推脱的理由。
夜风吹动窗纸,烛火摇曳。李密收起诏书,那精美的绢帛此刻却重若千钧。他知道,这篇文章救得了眼前,却救不了将来。在这“圣朝”之下,所谓孝子,所谓名士,不过都是在洪流中努力不被彻底淹没的可怜人罢了。
他的抗争,沉默而曲折,却已然是用尽了一个文人,在那个时代所能使出的、最大的勇气与智慧。前路茫茫,唯有叹息。
……
“比如竹林七贤中的刘伶,便是此中佼佼者。他的行为艺术可谓登峰造极:常常一边纵情饮酒,一边让人扛着铁锹和棺材跟在身后,口出狂言:劳资什么时候喝死了就在那里把劳资当场埋了(死便埋我!)”
“他出行不坐马车牛车,偏要驾着一辆鹿车,请注意,不是马车,不是牛车,是鹿车,就是这么与众不同,要的就是别具一格。刘伶在鹿车上堆满酒坛放肆饮酒,然后任由鹿儿开启自动驾驶模式,漫无目的,信步由缰,走到哪儿算哪儿,充满了荒诞的仪式感。”
“更绝的是,刘伶在家饮酒时常常赤身裸体,有人撞见了责问他,他反而振振有词:“我把天地当作我的房屋,屋子当作我的衣裤,你们这些人怎么钻到我裤裆里来了?”(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诸君何为入我裈中?)”
“当朝里派遣使者,让其入朝做官。看见的便一个披头散发、全身赤裸的醉汉在村子里露着大白屁股晃晃悠悠,奔走呼号溜着鸟。这般形象,朝廷还能如何征召?总不能请这么个裸奔达人去议论朝政吧!”
【“刘伶这波操作,放在现代艺术展也是相当炸裂的存在!“死便埋我”的终极洒脱,鹿车+酒的“自动驾驶”漫游,以及“天地为裤衩”的神逻辑,将荒诞、疏离和对肉身存在的嘲讽发挥到了极致。这是用生命在搞艺术啊!”】
【“从心理学看,刘伶等人的行为是典型的“退行性防御”。在无法应对的现实压力,比如政治迫害、道德困境之下,个体退回早期甚至婴儿期的行为模式如裸体、随地大小便,以幼稚、不成熟的方式来逃避焦虑和表达愤怒。”】
【“刘伶要是活在今天,绝对是顶流网红!人设鲜明酗酒、裸奔、金句频出,行为抓眼球,话题度满分。标题我都想好了:《震惊!一男子竟当众做出这种事,背后原因令人暖心(冰冻)!》”】
【“他们这是在用极端的方式追问存在的意义。当外部世界的儒家忠孝的价值体系崩塌,当生命随时可能被强权剥夺,如何确认“我”的存在?酗酒、怪诞行为,或许是他们对抗虚无、确证自身自由的一种扭曲方式。”】
宋代,某书院内,朱熹与弟子李宗思讲学之余也在看视频消遣。
弟子李宗思道:“先生,对于魏晋刘伶之徒的放浪形骸,不知先生如何看待?”
朱熹面色严肃:“此乃私欲泛滥,不知‘存天理,灭人欲’之故!心中无主,故行为放荡。若真知礼义,纵处困厄,亦当如颜子,居陋巷而不改其乐。似刘伶这般,非但不能解脱,反而沉溺更甚,实为吾辈戒!尔等当谨记,修身乃第一要务。”
而官员对此痛心疾首:“荒谬!简直荒谬!刘伶之辈,自诩名士,却行此禽兽之事!赤身裸体,言语癫狂,成何体统!朝廷体面,士人风骨,都被他们丢尽了!”
友人相对冷静:“兄台息怒。彼等行径固然不堪,然细想其处境,司马氏专权,直言者遭戮,或许…这也是他们一种无声的抗争吧,只是方式过于…惊世骇俗。”
官员:“即便如此,亦不可如此自甘堕落!圣贤之道,岂是让他们用来如此践踏的!”
生活在对士大夫极其宽松的宋朝的人,他们无法理解晋朝初年那种无处不在的恐怖和压抑,况且到了这个时候的儒家早已没有了两汉儒生的气节,宋朝的儒生已经即将堕落成满清时期的那种犬儒了,所以他们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
“除了刘伶这般惊世骇俗的举动,当时的名士们还流行穿着宽大得近乎累赘的袍袖,似乎要将整个人都隐藏起来。想象一下这样的场景:几个衣衫邋遢、经年不沐浴、头发乱如蒿草、胡须纵横交错、身上恐怕还时不时有虱子闲庭信步的家伙,聚集在一起,一本正经地探讨着老子、庄子的玄妙哲学。”
“这外在的污浊与内在追求的清高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本身就是对那个污浊时代最尖锐、最无奈的讽刺。他们通过这种刻意的自污与放逐,在精神上为自己保留了一方小小的净土,以一种近乎悲壮的方式,守护着那风雨飘摇中最后的一点尊严与自由。”
【“这是悲剧时代的悲剧选择。当正面抗争意味着毁灭,士人们选择了以一种自我毁灭式的“丑”来对抗权力的“恶”。他们污浊的外表下,或许藏着比那些衣冠楚楚的妥协者更干净的灵魂。这是一种绝望的、非理性的,却充满象征意义的精神抵抗。”】
【“魏晋风度的内核是“悖论式的自由”。他们在行为上极尽放纵(如酗酒、服散),看似获得了某种自由,但这种自由是以损害健康、放弃社会责任为代价的,是戴着镣铐的舞蹈,是通向虚无的自由,充满了悲怆感。”】
【“他们的行为艺术,比杜尚的小便池早了一千多年!其核心都是对现有体制、规范(礼法)的质疑和挑战。不同的是,杜尚是冷静的嘲讽,而他们是带着血泪的癫狂表演。艺术果然是时代的苦闷的象征。”】